温贵妃在温其然的面前自尽了,宋莹澈本以为温其然会因此偃旗息鼓,支持宋玄登基。
万万没想到的是,温其然依旧对宋莹澈发了难。
“康宁公主不过一女子,就该在闺阁里好好待着,以备嫁人。如何能登上朝廷,坐在九龙宝座之后,听政训政?成何体统?”
宋莹澈端坐在蝉翼屏风后,问道:“新皇还没有到举办冠礼的年纪,本来是无法上朝的。如今上朝了,又因为祖宗规矩,怕人小受奸臣蛊惑因此不能讲话发表意见。孤坐在这里也是迫不得已,是为了祖宗规矩。”
“哼,迫不得已?以老臣看,公主就是想要学庄肃皇后干政!”
“温大人如此说,那就是有更好的办法了?”宋莹澈依旧不动声色地引诱着温其然打出底牌,和温其然的暴跳如雷相比有风度太多。
“原本是有更好的办法,可是你逼死了温贵妃!这还不足以说明你有多么的心狠手辣吗?借着大皇子还小这个机会妄图揽权独大吗?”温其然说起女儿的死,更是义愤填膺。
此时的宋莹澈心里竟是在为温贵妃惋惜,温贵妃那样一个深明大义的人竟然有这样一个父亲。
“温大人,您真是老糊涂了。温贵妃自尽时你在她身边,怎么能说是逼死?在宫里,自戕是大罪,温大人应该脱下朝服官帽向皇帝请罪才是!”陈景春在一旁说道。
“大家怎么看呢?”宋莹澈捻了捻手里的念珠。
有一小半的大臣附和着说陈大人说得对。剩下的默不作声,要么是墙头草不堪重用,要么就是温其然的党羽。
“温大人如此咄咄逼人,是在向孤讨要说法吗?”
温其然看着屏风上那个模糊的影子,一时间意识到,这个康宁公主不是个善茬。但人已经是得罪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温其然挺着胸膛正气凛然地说道:“不错!你逼死温贵妃,干涉政务,老臣今天就要除了你,清君侧!”
“你说孤干涉政务,大概是忘了先皇在世时就已经下了诏书让孤和大皇子一同监国。你上折子说请温贵妃垂帘听政,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温贵妃是外戚,而孤姓宋,到底谁才是真的干政呢?你又再说到孤逼死温贵妃。”
宋莹澈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说这话真是可笑。温贵妃在世时不过是小小的嫔位,也值得让孤动手?她如今被称呼一声温贵妃,那是因为她对先皇一片赤诚。反而是你,处处出言阻拦,你又是何居心呢?”
“大皇子虽是皇后所生,可论家世,孝纯皇后的父亲也不过是我的门生。哪里比得上温家满门清贵。就拿血统来说,大皇子哪里比得上二皇子?也配在朝堂上兴风作浪?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除了这个祸害换苍南一个清净!”
一些人竟然从衣袍中抽出了软刀,这是宋莹澈万万没想到的。好在陈景春早就让陈王者带着御前侍卫们在大殿外面候着,一听到里面有响动,立刻进来保护。
说到底文臣还是不能和天天训练的武将相比,不过一会就全都被捉拿住了。
“都关进大牢吧。昌顺公,陈侍卫以及一干御前侍卫护驾有功,等孤和皇帝商议了会赏赐诸位的。新皇登基的大典也要举行了,礼部已经着手去办了。今日也没什么事就都散了吧。”
被关进大牢的温其然,心里已经是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听从女儿的劝告。当初女儿对他说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父亲,康宁公主和大皇子是皇帝一手养大的,就算不是天资聪颖,那也是从小对政事耳睹目染,您别抱着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了。”
“宋玄是皇子,玄齐一样也是。皇帝要是还在哪里能有这个机会,这不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好机会吗!”
“公主,这里。”温其然听到狱卒的说话声,回过头去看,发现是宋莹澈。
宋莹澈撩开帷帽上的纱帘,在栏杆外注视着温其然。
“还是年轻,沉不住气呀。怎么?是来嘲讽我的?”
“温贵妃生前来求过孤,让孤和新皇善待二弟。还求孤留你一条性命。”
温其然突然笑了起来,恨恨地看向宋莹澈,“你会兑现承诺吗?”
“让你在牢里待一辈子,也算是留了你一条命。只不过皇帝不放心就是了。皇帝和孤说,孤只答应了温贵妃让你活着,并没有答应她让温家其他人也活着。这样也不算违约。”
宋莹澈的话听在温其然的耳朵里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但温其然为了让温家人活命,又不得不向宋莹澈低头,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心里着实拧巴,“成王败寇,又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我并不在意。”
“你已经历经三朝,想不到目光这样短浅,只长了野心没长智慧。你年逾古稀,是不在乎,可二皇子才不到两岁,你让他以后如何自处呢?或者是把他养在贵人名下,和温家撇清关系?”
温其然听了这话,气的双目通红,说不出话来。温老先生不是傻人,自然能想清楚其中厉害关系。说罢,宋莹澈就起驾回宫了。
晚上,宋莹澈正和宋玄一起用晚膳。进来个太监,递消息说温其然自尽了。
宋玄只说知道了。宋莹澈倒是提议,“要不要给二弟换个母妃?他现在年纪小,也没什么记忆,改了以后也好管束。玉牒也跟着一并改了才好。”
“和太嫔和顺太嫔,我看着顺太嫔就不错。”宋玄尝了一口粉蒸肉,又让太监给夹了一筷子。
“和太嫔和温贵妃没什么交际。顺太嫔的父亲曾经得罪了温其然被贬过官,不如交给顺太嫔扶养。我让人去敲打敲打顺太嫔,也不怕她敢欺负了二弟。交给顺太嫔就是为了二弟别和温家亲近。”
“你觉得好就好,以我的意思给和太嫔扶养就是了。”
“姐姐,还有一件事,不得不知会你一声。”宋玄岔开了话题,明显是不打算在宋玄齐这件事上继续聊下去了。
“你说。”
“南江下游,水患严重又不见起色。修缮民房的款项拨下去了却没有动静,粥厂也办的不像个样子,百姓因此怨声载道。以我的意思,负责救济南江镇的崔大臣不必留了。”
宋玄此言一出,惊的宋莹澈手一抖,夹在筷子上的菜掉在了盘子里。宋莹澈放下筷子,问道:“他是有罪,罪不至此。层层剥削的贪官你不杀,他也是苦主,杀他做什么?”
“南江下游,大大小小二百三十五个镇,镇镇修缮房屋,开设粥厂,号召百姓修河堤。偏偏他那里有百姓暴动,说粥厂里的粥清如白水,百姓日夜不停地修河堤,竟然有累死在河堤上的百姓。不杀他杀谁?”宋玄直视着宋莹澈的眼睛,说出了这番话。
“累死的百姓家里得到了补偿,粥清如白水就该去找克扣了粮米的人,崔大臣的罪往大了说也不过是流放。”
“他德不配位,尸位素餐。当地富绅何其多?大可和他们商量,再不济抄家夺取也不是不行。退一步讲,百姓的物质得不到保证,精神上就该给予支持。四处走访,体察民情,安慰百姓这他也做不到吗?累死百姓,更是足以说明他无能,按时有序地派工,让百姓有休息的时间何至于累死?他虽罪不至死,但杀他可平民愤,不得不杀。”
“那…真正贪墨的人…”
“调查清楚了,还怕抓不到人吗?”宋玄看了看宋莹澈的脸色,缓缓说道:“姐姐,我知道你心慈。可坐上这个位置,就再没有自己。心里要装着天下百姓,脑子里要想着怎么能让大臣们老实办事。像你这般心慈,事事都要讲个情字,哪里能办的成事?”
宋莹澈听了这话,立刻离开座位,跪在地上向宋玄行了大礼。宋玄慌的连忙去拉宋莹澈,却被宋莹澈轻轻躲开。
“皇上。”宋莹澈一双眼睛盯着地面,并不看宋玄,“臣女才疏学浅,难当大任,辜负先皇期望。请皇帝早日结婚,亲理朝政。”
宋玄蹲下来,拉着宋莹澈的手说道:“你要是这么想,咱们姐弟俩可就生分了。今日处理温其然这般,明日对付那些倚老卖老的臣子也该这样。”
“不一样!他是有罪,即便我答应了温贵妃也不能作数。”宋莹澈抬起头看向宋玄,竟是红了眼眶。“他又是先皇定下来辅佐你的大臣,犯了错自然要拿他开刀,杀鸡儆猴。”
“你先起来。”宋玄拉起了宋莹澈,让她坐在椅子上,“人们的觉悟还没有高到你这份上,什么有罪没罪的。百姓不过是要找个出气筒,官场里的弯弯绕绕他们哪里懂那么多?今日崔大臣不死,明日死的就是我们。你也别耍性子,明天依旧是要和我一起上朝的。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选个皇后结婚,虽然能早办冠礼,但是破了祖宗规矩,传出去不好听。”
宋莹澈回到碧水阁,翻来覆去想了半宿,才说服了自己。
从此以后,宋莹澈的行事作风越发利落果断。因为挡了不少大臣的路,康宁公主心狠手辣,野心勃勃的传言就这样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