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过年的日子，天气已经有转暖的迹象了，门外的阳光暖洋洋的，何慕一不止一次地要求我准许他脱秋裤，内里的毛衣都要穿不住了，早上起来一个恍惚还以为是初春。
值得高兴的是，何慕一于今年九月份正式升职为幼儿园大班的大朋友了，这寓意着还有小半年我就能脱离接送太子爷的苦海。到那时何慕一也就到了能打酱油的年龄了，家里的免费劳动力就不止大黄一只了。
何九华瘫在沙发上百无聊赖，一边儿翻老头儿老太太寄过来的春联——老头儿手笔一如往常地让人下不去眼，极其惨不忍睹——一边儿嘲笑我意欲培养大黄出门买菜的意图是多么地荒谬。
大黄像是知道我们说的什么，赶忙从何慕一身旁颠儿颠儿地蹭过来，讨好地舔舔何九华的手心，像是为自己下半辈子的狗生自由而庆祝，一派免遭图谋不轨、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和谐景象。
德行。
我对何九华“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卑劣双标行为感到羞耻——也不知道是谁天天指使大黄这条傻狗帮他扔果壳，家里的果盘都让狗牙豁出来了一道痕。
狗牙恒久远，一口永流传。
——随着何慕一长大，何九华越来越没正行，具体行径极其令人发指：不仅指使狗给他扔垃圾，有时还特意鬼鬼祟祟走到上风向，然后欲言又止地排放出一连串的肠道气体，留我一个人在下风向气急败坏地跳脚骂他直肠子憋不住屁。
何九华鉴赏完老爷子的大作，一脸我所熟悉的欲言又止——我赶忙警惕地后退一步：这孙子别是又憋着要放屁呢吧——
紧接着他叹了口气，一副忧郁像：
“爸的......墨宝，咱还是找地儿给他裱起来吧，实在不行贴客厅也行——就别往出儿贴了。”
我疼惜地看着何九华，很感动，幸灾乐祸地靠着大黄直乐：
“你说你看不下去还要拍马屁，直夸老头儿字好看，该！”
我乐不可支，想起小时候老头儿一喝醉就要搬出他一箱子的字非得逼着一众酒友夸好看，谁有异议老头儿就要操起酒瓶子给自己脑袋开个瓢儿，言之“给你们看看这是啥瓤儿的”，以至于我们家那一片儿再没人敢和他喝酒。因此老头儿备受打击，回娘家接何慕一那天非得握着何九华的手，一口气儿说了二十多遍的“知音难觅”“幸得赏识”，非得和何九华拜把子。
这酒量撑死就能吃仨酒心巧克力。
我那天死拉着老头儿，如是想到。
何九华抬头看看客厅上的挂钟，伸了个懒腰，跨过地毯上滚成一团的何慕一和大黄，腆着肚子洗澡去了。
我伸手一勾，拿过遥控器：临近过年，电视屏幕上的各大广告商像打了鸡血一般纷纷抢占黄金时间，一股脑地把自家商品的宣传像漫天的雪片子一样挥洒在每家每户的电视屏幕上，左边脑白金，右边三鞭酒，中间夹着千年铁皮疯狗...啊不，枫斗。
何九华拿好浴袍进了浴室，在浴室里的水声中我扭了扭头，地毯上的何慕一放开大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何九华这人不习惯搓澡，但自从某天他和他们几个东北老爷们儿去了澡堂子以后，我们亲爱的何先生就深深陷入了搓澡的快乐而无法自拔，在家自己搓不过瘾，还专门买了搓泥宝喊我给他搓背，立志把一点儿灰都没有的皮肤搓成单层皮的南京小笼包。每次出浴室总是粉里透白的，目测能轻三斤，且我完全有资格质疑他是不是把下水道搓堵了。
很好。非常好。
我不止一次地站在水汽氤氲的浴室里像个丫鬟一样吭哧吭哧地给何老爷搓澡，并勒令何老爷搓出来的灰自己收拾。
何老爷这时候一般会从善如流地点头，顺便找个凳子给小丫鬟坐着，继续搓，实在是体恤下士的典范。
“媳妇儿——”
水声停了一阵，何九华这会儿估计是坐在缸里喊我。
很好，搓澡师傅要上岗了。
我关上电视，摸摸大黄的毛绒脑壳，勒紧裤腰带准备上岗工作，一脸贫下中农的悲愤无奈——阶级，阶级差异啊同志们，地主老财他们夜夜笙歌，他们酒池肉林，他们骑在我们的头上为非作歹，拉屎撒......不说了怪恶心的。
我刚准备踏进浴室，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呼嗵呼嗵’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何慕一从厨房门口忙不迭地跑出来，站在我面前，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还没等我问他，他就抬头问我：
“妈妈，我可以给爸爸搓澡吗？”
末了儿还加了一句：
“妈妈你太累了，我去给爸爸搓背吧。”
听闻太子爷这句话，我禁不住热泪盈眶仰天长啸——小太子爷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了。
我满脸感动，刚准备抱住宝贝儿子狠亲一口，何慕一就轻巧地打开浴室门溜了进去——到他进去我都没看见他手里握的什么东西。
我转过身，和跟过来的大黄一起回到水滴子沙发上瘫得板板正正，刚准备按开电视机，突然一个机灵蹦起来：
坏了，这小子别是拿了个水果刀给他爸刮背去了吧。
好家伙，现代版刮骨疗伤，我敢保证出来的时候刀没事儿。
——希望人没事儿。
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浴室门一开，何慕一委委屈屈地从浴室里被他爸推出来，一脸要哭了的表情，手里还攥着应该是他从厨房拿的东西，我这时才认识到拥有良好视力的必要性——我压根看不清小何手里的东西，只能看清楚大致轮廓，初步排除了小何拿了把刀给他爹剔滋泥儿的可能性。
这人和他爹一样倔的要命，还没等我问他怎么回事儿，小何又充分发挥持之以恒的良好美德，坚持不懈地打开门钻进去，然后过半分钟又再次被何九华推出来，一脸委屈，不用看我都知道泪花在眼里打转儿。
“怎么了宝贝？”
我看着懂事的小太子爷站在浴室门口，瘪瘪着嘴，泫然欲泣：
“爸爸不让我给他搓澡——”
小何很委屈，我也很纳闷：何九华按理说不能这么打压孩子的积极性啊——就是嫌小何搓澡技术不精湛我们也可以慢慢学的嘛。
然后我就看见浴室的毛玻璃门后映出来一个匆忙裹好浴袍的影子，紧接着探出来一个还没冲干净头上泡沫的脑袋，无可奈何：
“你看看他手里拿的啥？”
我赶忙三步并两步走到小何身边，定睛一看，此物圆圆滚滚，但枝芽丛生，堪称居家必备老少咸宜，人类的好帮手。此物在正常大人手中乃盈盈一握，在何慕一的手中稍显庞大，在灯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光泽逼人，但与此同时又根根分明地闪耀着金属色泽，还有几颗晶莹的水珠挂在此物之上——
小何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嚎出来：
“我就是想拿钢丝球给爸爸搓得干净点儿——”
啊，累死了，这是年前的一篇，有时间还是会写的，这也有小半年没动过键盘了，等我高考完我争取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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