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大曜裕帝三十二年冬,是《曜史》上最为阴冷的一页,荒唐得令人侧目。
裕帝嫡子暴毙,内侍宫人皆称,当日唯太子携随从前来探望,太子走后不久,小皇子便夭折。
裕帝亲审,昔日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夕只见沦为阶下之囚。
皇后声泪俱下,裕帝厉声诘问,马嘉祺没有一句辩驳。
他换上了墨竹色常服,身披重锁,跪在院中,静静地望着月亮。
刘耀文护在他的身侧,眉峰紧蹙,低低道,
刘耀文“殿下,你为何不解释?”
马嘉祺淡淡扬唇,眼底竟是久违的轻松,
马嘉祺“你可还记得冬至日?”
马嘉祺“那是我棋差一着,怨不得人。”
刘耀文张了张嘴。
他记起来了,冬至日时,马嘉祺暗暗祭拜了娴妃,可娴妃当年是暴毙,有损皇家颜面,所以数日后才发丧。
除了郭太妃和当年害了娴妃性命的皇后,谁也不会知道娴妃实在冬至日去世的。
他怎么就忘了呢,宫中,处处都是眼睛、耳朵,马嘉祺此举,无疑暴露了自己。
刘耀文绷紧了弦,马嘉祺却依旧安然地仰头望月,清映月如霜啊,他怎能错过。
宋知书“七哥没有害人。”
语气划破空气,宋知书出现在前方,她像是疲惫到了极点,脚步虚浮,神情麻木,气若游丝。
马嘉祺看着自己的月亮走进,看着她慢慢摊开手心,被指甲扎得血红一片的手心里,躺着一粒别致的葫芦形珍珠。
沉默良久,她才像攒够了勇气似的,一字一顿地道,
宋知书“陛下,这颗珠子从何而来,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刚刚还在痛不欲生的皇后顿时煞白了脸。
这粒珍珠是从她的手串上被生生拽下来的,这是裕帝迎娶她时亲手为她戴上的。
十余年了,她从不离身,不料此刻,它却成了一道催命符。
宋知书“我是在敏儿手里发现这个的。”
宋知书每挤出一个字,便像是用了一生的力气。
说完这句话 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刘耀文冲上前接住她,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敏儿走的时候,该有多疼,一个幼童在濒死之际迸发出的力气,竟能扯落凶手手串上的珍珠。
宋知书软倒在刘耀文的怀里,目之所及,皆是被水泽滋润后的朦胧。
皇后是如何尖声嘶吼的,裕帝是如何龙颜大怒的,她统统已经看不真切。
“此时必须有个了结。”
她看见裕帝的嘴一张一合,
“皇后失德,但天家威仪不容侵犯。七儿,你可明白?”
马嘉祺此刻已经被解开锁链,他跪在地上,深深地拜了下去,
马嘉祺“儿臣明白。”
他叩拜的方向,不是裕帝,而是刘耀文。
他们对视了多久,宋知书已经记不清了,像是一瞬,又像是沧海桑田的万万年。
她只记得刘耀文极重地握了一下她的肩,却并没有转头看她,而是对马嘉祺牵了一下嘴角,
刘耀文“殿下,我从记事起便跟着你了。”
马嘉祺点头,双唇抿成一条线。
他伸手,从刘耀文怀里接过宋知书,轻轻道,
马嘉祺“我会照顾好阿书的,你放心。”
说着,他别过脸去。
剪光在宋知书眼前一闪而过,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喷溅到她的脸上。
她惊恐地一抖,马嘉祺迅速捂住她的眼,可她还是凄厉地尖叫起来,像被扼住了喉咙,掏出了心肺,痛得浑身哆嗦。
马嘉祺青着脸,他知道,他一直都嫉妒刘耀文,嫉妒他得到了宋知书的爱。
那种爱,他此生都无法得到。
而此时此刻,他也嫉妒这少年毫不犹豫拔剑赴死的决心,这是今时今日的他绝不会有的。
他搂紧了宋知书,她嗓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紧接着,一口血呕了出来。
昏过去之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宋知书“我的耀文。”
我的耀文,我光风霁月的少年,
本就不属于这个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