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兮心中一紧,攥紧了手心,没有抬头。
坤向来喜怒无常,虽说目前嘴上答应了帮奴兮复国,却始终没有一个奴兮真正心安理得的誓言,因此奴兮也不知道坤什么时候会改变主意。
坤现在随时都可以像送一个玩物一样把自己送出去,而自己甚至都不能反抗。
可是奴兮没想到的是,坤将奴兮轻轻拉了过来,抱在自己的腿上,缓缓搂住奴兮的腰,指尖在奴兮的脸上轻挑地一抹:
坤平国公好眼力,只可惜我也心悦小娘子,无法割爱,还请见谅。
说罢,坤低下头,轻轻地在奴兮的唇角上落下一吻。
坤的嘴唇很冰,就像一块终年不化的寒冰,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意。
可同时坤的嘴唇也很软,轻柔地在奴兮的唇角上面点了点,仿佛春风一般拂过,不留下任何痕迹,最后给人的错觉好似只是在梦中见过一样。
奴兮几乎错愕地看着坤,不知所措。
平国公也愣了愣,后来拱手笑了笑,冲坤挤了挤眼睛:
平国公原来相爷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是在下冒犯了。
平国公为遗憾地看了一眼奴兮,咂了咂嘴,却没有敢继续问下去。
坤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满朝文武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一直没有放看环着奴兮的腰的手。
坤就那么抱着奴兮,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十分浅淡,几乎看不出来,若无其事地看着歌舞。
过了一会儿之后,坤仿佛才想起了奴兮,不轻不重地瞥了奴兮一眼:
坤还坐着干什么,是等着要我伺候你吗?
奴兮的内心中咬牙切齿,表面却伪装着平静,从坤的腿上下来,继续垂首站在坤的身后,心里却乱极了。
等到晚宴后文武百官与坤告别,坤便带奴兮出去了,却没有坐马车,坤从袖口中取出一根布条,递给了奴兮:
坤缠着眼睛。
奴兮不知道坤又想搞什么新鲜花样,只能照做,乖巧地遮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那一天晚上在奴兮的记忆中分外的黑。
奴兮被坤拉着手,在羊肠小道之中穿梭着,衣摆无意碰到了那晚怒放的一簇簇花丛。
奴兮本来以为依照坤的性格,或多或少都会让自己吃一点苦头,比如说绊一脚,让自己摔一个跟头,可是出乎意料的,坤并没有。
坤的脚步异常沉稳,拽着奴兮的手也十分轻柔,仿佛奴兮只要跟着坤的脚步,那就永远都不会摔跤。
不知走了多久,最后坤终于停下了脚步,捏了捏奴兮的手心,奴兮也停下了脚步。
坤弯下了腰,手指挑开布条上打的结,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奴兮的脖颈上,带着那股股子熟悉的兰花香:
坤奴兮,睁开眼睛。
这是坤第一次叫奴兮的名字。
没有轻佻,没有戏谑,像是深潭中的轻薄,似有似无,却又撩人心弦。
于是奴兮睁开了眼睛。
奴兮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破破烂烂的宫殿,虽然被人曾经烧毁过,却依稀还能看出来以往鼎盛时的繁华。
重华宫。
奴兮转身看着坤,不知道坤这是要干什么。
坤微微一笑,指着一棵老树道:
坤看那里。
奴兮抬头看了过去,发现下面埋着一个坟墓,墓碑上工整地刻着四个字:刘安之墓。
那个死无葬身之地的老太监。
奴兮的“父亲”。
坤摸了摸奴兮的脑袋。
坤的手掌很宽大,却带给了奴兮一种诡异的安全感,让奴兮忍不住质疑自己。
坤我找到了他的首级,就把他埋在了这里。
坤他就在这里等你,等你加冕为皇,一统天下,到那时候,等你终究成为了一个不负自己的人的时候,你才能回来看他。
奴兮回头,看着坤。
这一刻的坤站在皎洁的月光之下,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坤是出于真心的吗?
是,也不是。
坤是察觉到了奴兮在自己心中的一点与众不同。
坤活了二十七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奴兮那样满身血污、却又鲜活而顽强地闯入他的生命。
【坤想了想,只觉得好笑,于是坤没有抵制这种陌生的情绪,反而顺其自然,想要知道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坤自己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为一个人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于是坤为奴兮插上了那个步摇,将奴兮留在身边,为了奴兮给那个太监立上了一个墓碑。
既然想好了要做上这么一个尝试,那又为何不对奴兮好?
对于这时的坤来说,奴兮只不过是一个测试自己的深情的工具,错想着不过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活到现在也只是仗着自己的那几分兴趣,继续纵容下去也无伤大雅。
毕竟自己是权倾朝野的宰相,怎么又会惧怕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东西。】
奴兮看着坤,笑了。
感动地笑了。
不过不是为坤,而是为自己。
【过去的二十几年坤都冷漠无情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尺度,将他与生人保持着距离。
而如今对自己这种兴趣却将他不知不觉地拉了出来。
虽然现在的坤只是感兴趣,慢慢的坤只会一步步走下去。
就像坤纵容了自己三年,却没有意识到他也是人,不是佛,一切都是会在互相的陪伴中默转潜移。
因为是人,所以会有七情六欲,因为是人,所以会有贪欲无边,因为是人,所以才会在克制之下有欲望生根发芽,破土而出。
一旦有了初始的渴望,才会有接下来的难以自控,所以那份最开始的兴趣才会慢慢发酵。
测试?呵……
坤先生,你输定了。】
作者【】中的文字,分别表示坤和奴兮的心理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