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拉就是一生

他们去乱葬岗的时候坐的是马车。

奴兮跪坐在车厢的桌案旁边，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颗紫晶葡萄的皮，再将它们送入蔡徐坤的口中。

晶莹剔透的葡萄在奴兮的手指之间滚动着，有着一种异样的美感，蔡徐坤多看了一眼，觉得十分赏心悦目。

蔡徐坤向来喜欢好看的东西，要不是看奴兮长得漂亮，那她就算是磕碎了头也不会帮。

现在这个所谓的乱葬岗其实原来是一块猎场，只不过后来襄阳王攻入京城的时候实在过于惨烈，尸体成堆，无地安放，于是只能拖放到这里，几天时间之内就成了乱葬岗。

离那里更近的时候，奴兮便嗅到一股子腐烂的人肉的恶臭，奴兮抬头看了一眼蔡徐坤，却见坤面不改色，像是没有闻到一样。

想必蔡徐坤也已经闻惯了这种味道，尤其是在他的私牢里。

车夫停下了马车。

奴兮看着蔡徐坤，只见坤随意地摆了摆手，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随后用手指撑住了头：

坤快滚。

奴兮下了车，看见的第一幕便是成山成堆的尸体，凌乱得摆放在一起，如同山坡一般高耸，只不过都是用七零八落的残肢断臂堆积而成。

奴兮扫了一眼，光是穿着太监服饰的尸体便有上千具更何况刘安还被剁成了肉泥，只剩下一个脑袋，恐怕很难找到。

奴兮缄默地上前，开始翻看那些尸体，却找到了不少眼熟的人。

其中有一个套着太监衣裳的少年是奴兮的一个皇兄，估计是想要趁乱逃出城，却最终还是没有逃过被斩杀的命运。奴兮甚至还看见了那个朝她脸上扔了石子、最后被摔断了腿的皇弟，死不瞑目，一双眼睛到现在还不肯闭上。

奴兮看了许久，最后还是上前，为他合上了眼睛。

不管之前怎么样，现在都是她活着，他们却死了。

不过在合上他的眼睛之前，奴兮弯腰，在他的耳边轻轻道：

奴兮你活该。

奴兮找了整整两个时辰，却没有找到刘安的蛛丝马迹。

奴兮知道，刘安可能早就尸骨无存，什么念想也没能留下。

奴兮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奴兮我好想你。

奴兮可是我该走了。

可是正当奴兮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上面，下面传来一阵闷哼。

奴兮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踏在了一只手的上面，而那手上的指尖微微动了动，虽然不是十分明显，可她还是看见了。

奴兮看着他慢慢清醒过来，睁开了双眼。

他有着一双很独特的眼睛，眼珠漆黑，黑白分明，只不过眼角那里往上一撇，弯出了一个近乎柔美的弧度。

奴兮本来想要走人，却没想到看见了他腰上的一根穗子，眼睛瞬时定住了。

刘安也有一根，也同样挂在了那个位置。

白敬亭。

刘安唯一的养子，也是他在这个世上除了奴兮之外的唯一遗物。

于是在一片漫山遍野的死人堆中，奴兮对他伸出了手，将他拉出了周遭的腐臭死尸，重返人间。

从此这一拉就是一生。

再也不放手。

奴兮扶着白敬亭走出了尸山，跪在了马车前面，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白敬亭背上有一道狰狞的刀伤，贯穿了他的左肩以及右腰，现在还在向外渗血，血液濡湿了他身上的长袍。

白敬亭明显已经又快要昏死过去了，只不过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保持着一丝勉强的清明。

奴兮坤先生，我想求您一件事。

蔡徐坤微微拨开帷裳，唇边带着戏弄：

坤你这是收尸没收成，捡了一个小孩回来？

奴兮点了点头：

奴兮还请先生同意。

坤笑了笑，眼睛里面满是恶意：

坤可以，不过你们要自己回去，你们会弄脏我的马车。

奴兮看着坤扬长而去的车马，眼睛里流露出强烈的厌恨，死死握紧了身边白敬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