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师青玄也不知道。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拉着明仪——或者说是贺玄，来到了人间集市上。
“明兄，”他条件反射道，“你饿了吗？”
“……不饿。”
师青玄惊了：“明兄竟然还有不饿的时候吗？！”
“……”
师青玄恍然想起那日在镇上所听闻的贺玄生平，咽下了到喉咙里的话，只道：“我觉得我好久没见过明兄了。”
按理说他看到贺玄应该吓得或者愧疚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但一看到明仪，那颗在天上飞的空落落的心就落回了实处。
师青玄自己都觉得奇怪，同一个人，只是不同的外貌，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其实只是因为态度吧。
明仪会纵容他，贺玄不会。
贺玄不置可否，淡淡道：“昨天才见过。”
师青玄叹道：“明兄当真不解风情。”
“是不解风师吧，”贺玄道，“你来这里，想做什么？”
“哪有，我可是明兄最好的朋友，明兄怎么会不了解我。”
师青玄随口道，然后笑了笑，“本风师觉得和明兄久别重逢，决定请你吃饭。”
可不是久别重逢，过了这几个月，就再也没有“明兄”这个人了。
贺玄皱了皱眉，他觉得今天师青玄很不对劲。他方要开口，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再说话了，仍由师青玄拉着他向一家酒楼走去。
师青玄一只手拉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的后背就那么暴露在他眼前，没有分毫戒备之心。
贺玄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翻涌了一瞬，转而平静。
师青玄拉着贺玄进了包厢，随口点了七八道招牌菜，便坐不住了，开始跟贺玄瞎叨叨诸天八卦。比如隔壁家的太子和他观里的血雨探花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一腿，权一真又去了哪里找他师兄，风信和慕情是不是又在大殿上当场开掐，鸡零狗碎的一些事，师青玄带着怀念的感觉念叨得别有乐趣。
他是已经很久没见这些人了。
贺玄已经被烦的很习惯了，给他倒了杯茶，就开始放空大脑。
师青玄喝了口那杯茶，看了看飘在上头的叶子，只觉心里一梗，嘴边便溜了句话出来：“明兄？若你是太子殿下，你会如何？”
贺玄愣了愣，回神，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若你是太子殿下，”师青玄重复道，“你如何待那些负你之人？”
贺玄顿了顿，扫了一眼师青玄。
他说：“尽杀之。”
师青玄心里又是一梗，却并不是因为他这句话。
当日贺玄曾给了他和师无渡两个选择，一是让他与那些贱命之人换命，二是让他亲手杀了师无渡，他便当做从未见过他。
这个选择被师无渡亲手破坏了，但有一点，贺玄给出的两个选项，从头到尾都没有伤他性命的意思——可能是觉得活着比死难过多了。
若真如此，那倒也好。只是最后他连命也没换就把他送去了皇城。混成那样是师青玄自己的选择，他的命还是贺玄的富贵命，好得很。
贺玄不想杀他。
师青玄心里明白得很，他也不傻。
“明兄”虽然对他从来爱答不理，但也从来不会拒绝他，是真情是假意，他向来就能分的很明白：“最好的朋友”，并不是他的一厢情愿。
……然而这就是症结。师青玄想想都觉得恐怖，他是人家血海深仇的复仇对象，却害得贺玄对他下不了手——
他倒宁愿贺玄送他和他哥一道上路了。
“你怎么了？”
贺玄皱了皱眉，看见师青玄面色一时青白交错，出声问道。
“明兄，”师青玄勉强笑了笑，食不知味，笑容有些难看，“我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贺玄想也不想便说：“那就不想。”
这幅神色在师青玄脸上，当真是难看的很。
贺玄因这个想法一时怔了怔。
“不行啊……”风师却吸了口气，“这是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水横天逼你做什么了？”
师青玄一口气险些岔出来，心道明兄你是有多讨厌我哥？！
“不是我哥……算了不说这些，明兄，吃饭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菜早就上齐了。
贺玄早年伤了胃，成鬼后一时暴食一时厌食，他现在本是厌食的时候，但为了不让师青玄看出端倪，也只能拈一筷子下肚。
“明兄。”
师青玄又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不想吃？”
贺玄不动声色道：“没有。”
“你分明就是不想吃。”师青玄过去，不由分说地抢了他筷子扔在一旁，“不想吃就不要吃啊。你为什么偏要勉强自己？”
贺玄眯了眯眼，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没有勉强。”
“你有没有勉强，难道我看不出来？”师青玄笑了笑，“……我看得出来，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
贺玄指尖蜷了蜷，心头一时冰冷。他有时想说你又懂什么，却又在师青玄的笑容下说不上别的。
他实在是被师青玄今日的反常搞得有些烦躁了。
“我们走吧，这桌菜就留给……”
师青玄拉了贺玄的手，正要起身。
一道嘶哑又恶狠狠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
“你永远别再想看见你哥哥！”
师青玄晃了晃，被贺玄不动声色的扶住了。
他们在街上蹉跎了整个下午，此刻落日的余晖照进来，映的满桌红色。
贺玄看不到师青玄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师青玄握着他的手越来越紧，就好像害怕失去什么一样。
“明兄？”
师青玄开口道。
“我在。”
——开始了。
他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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