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
邬依茫然地看着四周,化不开的浓雾和恐惧笼罩着她,令她动弹不得。
“依依。”少女清灵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刹那间,浓雾散了,变成了一片花海,莫寻儿站在花海的尽头,在向她招手,笑得很明媚。
“寻儿......”邬依刚挪动步子,花瓣飘飞,所处之地,成了荆棘。
尖锐的勾刺划伤了她的皮肤,双腿早已鲜血淋漓,她却无法停下奔跑的脚步。
“依依,”莫寻儿轻柔地将她搂入怀中,“别怕,我在这儿呢。”
泪水盈满了眼眶,正当邬依想回抱她时,莫寻儿幽幽地飘来一句:“可你为什么要害我?”
邬依一惊:“我没有......”
“你有!”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邬依却仿佛置身冰窖,“黄鑫然杀了我,我死了,高兴吗?”
“什么?不,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
莫寻儿搂着她的力道又加了几分:“你明知道黄鑫然他是个疯子,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可你还是由我去了,你把我推向了深渊,自己却安安心心地逃走,你难道不会觉得羞愧吗?呵呵,我倒忘了,你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呐。”
“不,不是的......”
莫寻儿温柔地看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尖刀:“依依,我好孤单,过来陪陪我,好不好?”
不,不要!
邬依想喊叫,却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见着尖刀越来越近,突然,一个青色的身影从天而降,“莫寻儿”惨叫一声,身体扭曲,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邬依猛的从床上坐起,犹如溺水之人大口大口呼吸。
又做噩梦了。
邬依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瞥见床头柜上静静地躺着一支铅笔,笔身与她的手臂间连着几条不易察觉的蓝色丝线。是灵丝。
邬依扯出一抹笑:“枯九,你又救了我一次。”
门口玻璃纱窗上隐约的红十字让她很快明白了这里是何处,脑中渐渐清晰的记忆也让她回想起了当晚发生的事情。
咚咚。
“请进。”
两个警察走进来,礼貌地敬了个礼:“打扰了,能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吗?”
笔录?邬依瞪大双眼,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莫寻儿?”
两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她去世了。”
邬依瞳孔一缩:“什,什么?”
“她被发现时实在一个斜坡下面,背上中了一刀,后脑勺撞在石头上。是当场死亡。”
“怎么会这样......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稍后再说,现在请先回答完我的问题。”
“好。”
“莫寻儿与你是什么关系?”
“同事,朋友。”
“你们平时会有争执吗?”
“......没有。”
“她人缘怎么样?”
“很好。”
“请你把当时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一遍。”
邬依重复了当时的场景,没落下一个细节。
“最后一个问题,莫寻儿有突发性头痛之类的症状吗?”
邬依愣了一下:“据我所知,没有。”
“好的,谢谢配合。”
“等等。”邬依抓住那个警察的衣袖,“为什么要问这个?”
“报案人提供了一段行车记录仪的录像,从画面上看,如果不是中途出现疑似头痛的症状,莫寻儿想全身而退不是问题。”
“头痛......”邬依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煞白。
警察也察觉到了异样:“你想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邬依握紧颤抖的双手,“你们能出去吗?我想休息了。”
警察在出门前补充了一句:“若是觉得身体无碍,可以来警局一趟。如果你想看录像的话。”
“嗯。”
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邬依蜷缩起身子,把头深深埋入双膝中。
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清楚的记得那天她把枯九和画放在外套的口袋里,寻儿和她换了衣服。一定是寻儿在无意中触碰到了画,记忆涌入脑海时的冲击给了黄鑫然可乘之机。如果没有枯九,如果不是为了救她,寻儿就不用死。
是她害死了寻儿,是她的错,全部......都是她的错。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邬依在床上坐了很久,直到章怡把她接走,也还是呆滞的状态。
她不知道能去哪儿,警局吗?她不想,或者说......她不敢,她没有勇气去看录像,也勇气再看见寻儿的面容。家吗?不,那里蹲了很多记者,这让她感到厌烦。不过说到底,她早就没有家了。最终,她用枯九换了样貌,在大街上游荡,也不知怎的,竟走到了木黎中学校门口。
“叮铃铃。”熟悉的校园,熟悉的铃声,邬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眼前的嬉戏打闹,耳边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昨日。 可惜,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邬依低下头,抬脚正要离开,无意中瞥见不远处的电线杆上靠着一个男人,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着烟。
邬依愣了一下。
才短短几天,徐郁晨竟消瘦得这么厉害,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出了口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眼眶凹陷,双目空洞无神,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大的悲痛才能使一个人憔悴成这样。
邬依走近,看了眼满地的烟头,轻轻道:“寻儿讨厌烟味。”
徐郁晨皱眉,沉声问道:“你是谁?”
“我?”邬依的眼神飘向远处,“我是谁呢......”
徐郁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没再追问,只是熄了还剩一半的烟,转身离开。
“我是邬依。”轻飘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郁晨猛地回头,只见邬依正背对着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背后锐利的视线几乎压得邬依喘不过气来。
她没有回头,声音也是极轻的,徐郁晨却每个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想知道一切吗?”
——
邬依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连续参加两场自己人生中重要的人的葬礼。
听着前来念经的和尚,邬依鼻头一酸,伸手揉了揉眼睛,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有。
哭干了吗?
莫寻儿的葬礼来了很多人,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走向陵园,下完葬后,也便很快散去了。
邬依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着。
明明是这样开朗的笑容,却被打上了黑白背景,曾经说要陪她一辈子的女孩,此刻却被一个小盒子装着,不能言语,无法行动,从此成为过去。
她会被遗忘吧,被世界抹去存在过的痕迹,渐渐的,到最后,什么都不带走,也什么都不留下。
可是,可是......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她在娱乐圈好不容易熬出头,还没来得及留下一部足以让她被铭记的经典,她还没有结婚,没有自己的孩子,没有和徐郁晨白头偕老,安享晚年。是她,剥夺了她的权利。
寻儿从小就是粗神经,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却总能顾及到她。时间,关心,陪伴,寻儿几乎把一切都给了她,她却什么也没有回报。一直一直,理所应当的享受着寻儿对她的好,从未想过要为她做点什么,直到现在,直到为时已晚。
直到已经......无法回报。
“啊!”邬依号啕大哭,把守陵园的大爷都吓了一跳。他见过不少过来吊唁的,但哭声这样凄厉的,他还是头一回听。
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痛不欲生。
现在,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