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天的时候,从落地窗望出去,能看见一片淋淋漓漓的瓦蓝色。
这样的天气很难让人打起精神去做好一件事,尤其是对于不久前刚刚从圣芒戈出院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来说。
斯内普将手里的《预言家日报》扔到沙发上,一个人窝在家里,不能去给霍格沃茨那帮小兔崽子找点不痛快,他觉得人生太过空虚无趣。
但邓布利多认为他需要好好休息一阵子,甚至还找了个混蛋给他代课。
“啧——”斯内普想到这,扯了扯嘴角。
百无聊赖的斯内普最终还是和那些同样在家里百无聊赖的家庭主妇不谋而合了。
他开始试图不用魔法给屋子来个大扫除。
很明显,魔药课教师摆弄瓶瓶罐罐是相当灵巧的,但如果要他去擦拭墙上那些饰章和画框,就有点勉强了。
接连打碎了好几个来自远东的瓷器后,斯内普终于放弃了打扫客厅的伟大宏图,转而去收拾起了阁楼。
阁楼采光极差,一摞一摞的书和纸箱堆在一块儿落灰,等斯内普一开门,就毫不客气的扑了他一脸。
斯内普呛了几声,举起魔杖,杖尖开始冒出幽幽的亮光。
光不算亮,干别的事有点鸡肋,让他看清里头倒是绰绰有余。
也不知道这些箱子里都装了什么,看上去就沉甸甸的。
斯内普随意地转了几圈,目光停在了其中一只纸箱上。
不为别的,就为上头牢牢捆着的细铁链子,他年少时的手笔,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是谁给他搬来的?这玩意应该是被他藏在地窖里的。
斯内普一挥魔杖,铁链就自行脱落在地。
打开这种老东西就总会有在被迫回忆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其实在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事以后,这些早就过去的就一点也不重要了。
完全不出意料,最上面是一本封皮有些摇摇欲坠的日记本。
他伸手翻开,正好是那页,只写了一句话,笔锋凌厉,留白太多。
你不知道,我想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就不是莉莉·伊万斯。
西弗勒斯·斯内普喜欢莉莉·伊万斯。
这几乎已经成了霍格沃茨学生们的共识。
他们都觉得荒唐,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的爱情?呵。
其中最不爽的人应当属詹姆·波特,自打他见到斯内普和伊万斯和谐共处后,就打翻了一坩埚的醋,每天只想变着花样恶整斯内普。
斯内普也不甘示弱,从图书馆禁书区借了好几本大头书来学习恶咒。
但无奈波特找了帮手,潇洒惯了的西里斯·布莱克竟然同意了帮他的忙,这是斯内普始料未及的。
两人第一次联手把他逼到湖里的时候,斯内普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冰冷冷的水从发梢往下淌,似乎还一路淌进了心里头。
西弗勒斯·斯内普不喜欢莉莉·伊万斯。
这点只有邓布利多教授看了出来。
他把斯内普喊到办公室,面前摆着对方写完的论文。
“都说字如其人。”邓布利多翻了翻那卷羊皮纸,“你的字和你自己倒是不像。”
斯内普低头,似乎是想把羊皮纸盯出一个洞来。
论文的字写得相当漂亮,连笔极少,每一画都干净利落,处处都有一种锋芒毕露的傲气。
“那教授觉得我的字应该是什么样的?”
“连笔。”邓布利多抬头冲他微笑了一下:“顺滑而连贯的圆体字,微微有些斜,不花里胡哨也不犀利扎人,是特意迎合部分人——比如老师——喜好的那种。”
斯内普没有笑。
那的确曾是他字迹的模样。
邓布利多到底还是邓布利多。
西弗勒斯·斯内普喜欢西里斯·布莱克。
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一个人。
之所以开始练这一手凌厉的字,是因为西里斯曾说,他喜欢那种一目了然的字迹,不要花里胡哨的连笔,每个字母都带着笔锋,像剑一样。
于是下次去霍格莫德的时候,斯内普带回了一支新羽毛笔和一摞比书还厚的信纸。
从此,他的枕头下就终年压着一封封写完的情书,斟酌良久的语句都一模一样,来来回回的誉写,只是为了那上面的字能在第一瞬间就让读信的人心生喜欢。
日日夜夜,无限爱意有谁读?
“教授,你有过一段无比愚蠢,却自认最幸福的时候吗?”
邓布利多放下羊皮纸,没有说话。
他的抽屉里,那至今都藏着的千纸鹤,来自一个被视为耻辱的夏天。
那封信,他整整写了七年。
有的时候,他自己都会觉得茫然,明明小天狼星也在欺负他的那群人中间,笑着看他狼狈的东躲西藏,为什么提起这个名字,还是喜欢压过了恨。
也许是因为早在很早很早以前,有过一个灰眼眸的少年到访过蜘蛛尾巷,从满地的泥泞间,拉起过一个遍体鳞伤的小男孩。
他说:“不要怕,我在这。”
你早已忘记,我却永远铭刻。
他幻想过无数次把信寄出去后,小天狼星的反应。
直到把信让学校的猫头鹰欲盖弥彰地送走,都在想。
可对方无动于衷,延续着他恣意妄为的生活节奏,看不出那封信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
如果不是空落落的枕头底下,斯内普都要怀疑寄信的那个清晨是不是他一个荒唐的梦境了。
真是该死的卑微,原来自己这么多年的喜欢,一笔一笔写下的告白,都不过是别人心头可有可无的蚊子血,嘴角弃之如敝履的饭米粒。
在霍格沃茨剩下的那些时光,他们曾无数次在校园中擦肩而过。斯内普能感受到小天狼星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飘过来。
是不屑,还是厌恶?
呵。
没想到的是,他们再次见面,竟然要等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长到莉莉·伊万斯的孩子已经成了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讨厌鬼。
那你呢?你变了吗?这十二年,阿兹卡班是否给你留下了深刻得多的伤疤?
在格里莫广场的时候,他也曾提起过:“布莱克少爷这么讨人喜欢,想来当时写情书给你的小女生不少吧?”
斯内普确定小天狼星的表情是僵住了的。
然后他回答说:“Never.”
他竟然说从不。
现在去回想这些事,难免心里还是会酸酸的。斯内普“啪”地合上笔记本。
楼下传来幻影显形的声音。
斯内普怒气冲冲地探出半个身子,纯属发泄地朝来人吼道:“说过多少回了!不许在家里幻影显形!”
小天狼星高大的身躯立马矮了半截。
“西弗?”
然后他看到了斯内普手里的日记本。
梅林作证,虽然他是暗搓搓地把西弗的东西弄回来了,但他实在没有采取实际行动——那保护魔咒太西弗了——所以只是藏在了阁楼上。
两个人一楼上一楼下,沉默地对峙了会。
“以前我就觉得你说没有信是在装傻。”斯内普轻声说:“既然收到了,为什么不说?哪怕是拒绝也好。”
小天狼星凭借犬类特有的直觉感到了不详的发展趋势。
“还是说你喜欢这么逗人玩?先扔再追?啊,好像你们狗都有这种爱好对吗?”
“什么信?”小天狼星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挽救这像极了分手前奏的对话。
“我写给你的——”斯内普到现在都有些难以启齿:“——情书。”
两人间的气氛简直要凝华成固体了。
“情书?”小天狼星一脸的不会吧不会吧你会给我写情书?
“收起你那副傻狗表情!”
此时此刻,小天狼星终于在记忆中翻出了他自己都不想再提的片段。
斯内普刚走出猫头鹰棚屋,埋伏很久的他就蹿了进去。
刚刚西弗脸上那种表情,简直和教授描述的,喝了迷情剂的表现没什么两样。
所以他判断,西弗肯定是在寄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最不济也是封情书。
还真是封情书。
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下,斯莱特林的浪漫,够含蓄。
情书的字迹他熟悉,整个霍格沃茨,他最喜欢的就是西弗的字,漂亮利落,简直是照着他的偏好写出来的。
但又不是写给他的情书。
虽然没有称呼,但小天狼星自个儿明白,当然是给莉莉·伊万斯的。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她呢?
鬼使神差地,他把信揣进了口袋里,做贼似的跑了。
事后,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他带走信,尽职尽责的猫头鹰却没有挣扎。
听完他的回忆,斯内普脑海里只剩下了哭笑不得。
绝了。
“你的智商被你自己吃了吗?”
小天狼星把脑袋埋在他肩窝里,闷声道:“被你吃了。”
他之所以避之不谈,还不是因为男人的那点面子过不去。
“算了。”斯内普rua了把他的头发,挺软的。
“西弗——”
“嗯?”
“你就没有恨过我吗?”
斯内普终于笑了。
“恨过,但你知道恨的源头是什么吗?”
雨似乎终于是停了,夜晚也随之降临。
斯内普从被子间抬起上身,轻轻攀住了他的脖子。
“是爱。”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