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和七七的同桌生活相当幸福，我再也不用担心哪天吃完饭不雅的样子被人看见，说话，写字也不再顾及那么多。

七七会很细心地做一个可爱的笔筒放在桌上——她知道我有总是弄丢笔的坏习惯。　　

只是和我预想的一样，我真的和他再也没有交集了。偶尔面对面遇上，我总是低着头，不想去看他是什么表情。　　

我很忙。我需要一个好成绩，需要一个好大学。　　

就在我废寝忘食、不分昼夜地学习时，班里又开始沸腾——“尚柳和齐淮分手了”。

各种各样的版本在班上流传，甚至偶尔经过别的班的学生也会听见他们的名字。尚柳一如既往地笑吟吟的，没见她有什么影响，齐淮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就是……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在想，他会不会很难过？　　

可我嘴上说，“咦，那真是very good。”　　

七七看出了我的心思。我一向在她面前瞒不住的。　　

她只是说，“你别再想着他了，好好学习知道了吗？”　　

“嗯。”　　

我转了个身，刚好背向渗透进来的阳光。　　　　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此时此刻，尚柳和齐淮在街边不起眼的某个旧院子里的某个狭窄的楼道里拉拉扯扯。　　

不巧的是，我刚好住在这个小区，刚好是他们在的那栋楼，刚好，从楼上下来。　　

争吵很激烈，最后的结果是尚柳的新男朋友把她拉走，而齐淮还在纠缠——于是对上了人家迎面而来的拳头。　　

我盯着面如死灰且十分狼狈的少年良久，终于在心脏不断抽搐的情况下走了下来。　　

我掏出来一包纸巾递给他。　

他一把拽了过来，脸上没有表情，但我知道，他一定是讨厌我了。“偷听别人的私事，很有趣”　　

我想说没有，可是我要怎么解释呢？说我在这里住？　　

我说不出口。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他遇见，年少无知的喜欢总是片面的，看的见他的好看不见他的坏，我忘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有喜怒哀乐，所以想的太好，难受的就越狠。　　

他走了出去，背影瘦削寂寥。　

我不知道那一刻哪里来的勇气，我追上去拽住他，对他说：“到我家坐坐吧。”　　

他愣了一下，说：“你就那么喜欢我？”　　我掐着手心，努力使自己笑的好看点：“对啊。”　　　　

我家住在四楼，我走在前他走在后，狭窄的楼梯里只有“嗒嗒”的脚步声。我拿出钥匙，开门，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手颤抖地几乎捏不住钥匙。　　

面对简陋的甚至没有装修的狭窄居室，齐淮只是扫了几眼，连眉都未曾皱一下。我原以为他至少会觉得有些不适，不想待在这儿，没想过他径直坐在沙发上，然后问我：“家里有酒吗？”　　

“你会喝酒？”我关门的手一顿。　　“不会。”他笑了笑，“可一会儿就会了。”　　

我推开门，“我这就去买。”　　

我跑的飞快，提着一打啤酒就上了楼。我猜他这时候一定很难过。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仍保持着我走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我努力地装作平常的样子，“酒买回来了。”　　

啤酒我没喝过，他也没喝过，可果然是一喝就会了。我喝了一点点，他却一瓶接一瓶，喝着喝着就说起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从小我家就管我特别严，我必须做到很完美，连微笑的弧度也要刚刚好。”　

　“可是我不想啊，我只想和其他人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们不让我这样，他们把最好的给我，就得拿到最好的回报。”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可我看着，就很心疼。　　

他忽然笑了，“因为他们是做生意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尚柳吗？”他狠狠地灌了一口，“因为她很完美，却也很随心所欲。我很羡慕她。”　

　“那天……”他突然转过头，四目相对，我愣了神，他吻上来，双唇温软又冰凉。　　

我的脑子里，突然有什么炸开了。　　

“哈哈哈……”他恶作剧一般笑起来，“我当时，也和你现在的反应一模一样。尚柳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当时突然亲了我，然后就跑了。只是回头的一瞬间长发飘扬，真的是，好好看啊。”　　

“你信不信，我就是那一刻喜欢上她的。”　　我信啊，齐淮。因为我也是看见你回眸一笑的时候，喜欢上你的呀。　

“可她喜欢的人，太多了。”　　

他揉了揉额头，又猛地灌下一口酒。　

可你知不知道，我只喜欢你一个。我忽然站起来，看着他，不知是刚才那个吻给了我勇气还是酒上了头，我差点就要说出“我喜欢你”，可他忽然看向我，眼中一片清明，用很严肃的语气对我说：“千言万语，即使是千言万语，也要给我咽下去。”　　

我顿时，如坠冰窖。　　　

在那之后，我以为离他近了一点，可事实上，直到毕业，他也基本上没和我说什么话。　　高考之后的同学聚会上，似乎一切恩怨情仇都在这一天散尽，每个人都笑着，无论假意或真心。几乎每个人都拿着同学录，我也鼓起勇气朝他走去。　　

“可以给我写一下吗？”我把同学录递过去。　

　“好啊。”　　

他拿了笔 认真地写下一段话。我在心里贪婪地描摹着他的眉眼，因为我知道，我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