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秋一脚踹开沈家大门,老远就呼喊刘妈的名字。刘妈跑出来,看到沈流从躺在安远秋怀里的时候可能是刚才的视觉冲击感太强烈,导致她居然愣了一下才跑进屋叫沈父和沈母。沈父差人去找中医堂大夫,而安远秋则抱着沈流从上楼。
沈流从喘气很急,导致他的脸色忽白忽红,安远秋站在床头,茫然不知所措又很懊悔跟着急的扯着衣角,说:“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你可别吓我!别出了什么事才好·········呸呸呸,此话不能当着啊····”安远秋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不对劲,忙合手对着东方祈祷,“都是童言,童言无忌啊······”
沈流从死死地闭着眼,他一只手捂着心口,咳得心焦力竭时中医堂的大夫才赶到。中医堂的大夫姓穆,医术高明,给沈流从开了几服药之后就跟着沈父下楼去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跟着穆大夫来的还有个同安远秋一样大的男孩子,沈父顺口问了句:“这孩子长得舒坦。穆大夫的孩子?”
穆大夫看了眼男孩子,说:“我哪有福气有这样好的孩子,这孩子是我侄子,叫穆亭晚。”
沈父礼貌的笑了笑,又与穆大夫讨论沈流从的病情去了。
沈母端着药上楼,见安远秋站在床头呐呐自语着,一刻不休。她将药碗放下,对安远秋说:“远秋,坐下来休息休息吧。流从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怪不得你。”
安远秋叹着气,他淡红色的眸子里泛着后悔与懊恼,“我出国留学那段时间文世景与我谈起过,流从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可我也没想到他身子这么弱····我若知道,就不会叫他生气了,更不会让他走出沈家门。”
沈母坐到床边,将昏昏欲睡的沈流从扶起,安远秋忙将药端过来,沈母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喂着沈流从。“这也不怪你,流从就是性子太犟,硬撑着也不去医院看看。非说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叫我和他爹都一筹莫展。欸!”
安远秋垂下头,心想:将来,我一定会救好流从!
“噗!”沈流从突然将嘴里的药悉数吐了出来,安远秋被声音惊回神,沈母慌乱将碗放下,“这是怎么回事啊·······流从?流从?”
沈流从迷瞪着睁着眼,望着安远秋,“苦。不喝。没用的。”
安远秋打断他的话,“这是什么话!药怎么能不苦,良药苦口,你若不喝才是没用。”
沈流从被他几句话骂清醒,他冷声道:“还用你教我道理!”
安远秋知道他还在生气,他也不敢恼,他端起药舀了一勺递到沈流从嘴边。沈流从看着他,就是不开口。安远秋败下阵来,他说:“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一会儿我去给你买蔗糖可行?若如不然,我去给你买糖葫芦?带你去看我家的藏书室?”
沈流从可能是被蔗糖吸引,可能是被糖葫芦吸引,也有可能是被那句‘带你去看我家的藏书室’吸引。反正他扫了一眼安远秋,将药喝下。
安远秋见他喝了药,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谁知沈流从喝完药后,见他久久没有反应,他向安远秋伸出手,理直气壮的说:“糖呢?你不是要去买!”
安远秋被他的气势镇住,他见沈流从气势渐渐好转,他松了口气笑了,“行行行,我这就去买。你别睡,等着我。”
沈流从难得很听话的点头,沈母端着碗默默地下了楼。
安远秋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奔跑,因为寒意,他默默地停留在原地,他捂着心口感受着从心口传来的砰砰心跳。这苍劲有力的跳动声让他有些面红。他压压心跳,叩响了买糖人的店门。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王朝军在洛市、安市、天津、上海等地大量抓捕学生、青年、中年充军。听魏旸铮说,一旦被抓去当王朝军,非死不能自由。若有逃兵,乱棍打死,抛尸荒野。安远秋听了之后,心情低沉,郁郁不欢。沈流从恶寒了一会儿,他对魏旸铮说:“最近的人口贩子也多了起来。你小心着点。”
魏旸铮不明白沈流从为何单单对他提醒。安远秋听到之后笑道;“只怕是流从也觉得你这张脸太招祸,让你以后出门都带着张面纱才好···哈哈!”
魏旸铮横了一眼安远秋,他骨子里的偏执与沈流从是出了奇的一致,而沈流从就像是预料到了什么似的提示着魏旸铮。只是未来的事情,不是他可以真正预料的。
同在一个学堂教书的沈父偶尔会来视察,看到安远秋在嬉戏时会拿着戒尺教训他。安远秋时常对沈流从和魏旸铮说:“沈先生不教书还好,一教书就让我想起了我爹。”
魏旸铮听到他提起安老爷子,忍不住抖了抖,他摸摸自己的心口,“你爹太吓人了,星眼剑眉,眉间满满都是英气。看得我直抖。”
安远秋深有同感的看着魏旸铮,刚想开口说:同道中人,沈流从就接了句:“挺好。待人亲和,处事不惊,有井有条。”
挺到沈流从的话,安远秋同魏旸铮做了个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安远秋说:“那是对你。你是没看见他看见魏旸铮时那个眼神,简直能吃了他!”
沈流从听完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自己不学无术还带着魏旸铮一起。安伯伯不打你已是看在魏旸铮的面子上了。”
魏旸铮瘪瘪嘴,他老远听见教书先生的洪亮声音,对着安远秋说声:“先生来了,快些将书拿出来吧。”说完就跑回座位上了。
安远秋也忙将书拿出来,在教书先生来之前装模作样的读着书。听到身后的人读着“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沈流从忍不住回头看他,安远秋明眸亮齿冲他一笑,沈流从险些一本书拍在他脸上。他转过身去压住心里的异样,最近他梦里出现安远秋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洛市原本是个热闹亲和的小城市,因为王朝军的招兵,使得在白天洛市的街上都看不见什么男子或小孩。沈流从却不惧这些,他正大光明的走在街上,他要正面抗击王朝军。
“喂!你站住!”转过角在巷口,沈流从没有如愿以偿的看见王朝军,却看见了一个小混混。沈流从蹙眉,对这种有能力却欺压弱小以此谋生的人,他从不正眼对待。因为如此,他没有听他的,转身就走。
小混混见他不听自己,急了。他将沈流从拉回,不一会儿在沈流从欲走出去的地方响起枪声,一个身着松柏青马褂的少年到下,倒在沈流从面前,沈流从睁大了眼。小混混将沈流从又往里拽了拽。过了一会从少年的尸体边踏过几个拿着枪的王朝军。嘴里骂骂咧咧的说:“还有个姓宋的臭小子去哪了!快去找!找到就卖到清倌去!”
沈流从又睁大了眼睛,他盯着少年的尸体,似乎少年还没有死透,他的眼里只透露着无尽的悲望与绝望,还有对自由的渴望。沈流从觉得自己满心的怒火都被点燃了,带小混混松开他时,王朝军已经走远。沈流从看着小混混,他知道这个人救了他,可是他依然对这种人提不起好感。他冷然的道声感谢就走出巷口,他低头看着少年未闭着的眼,他深知若是固执地去闭下他的眼,他也不会安心的。沈流从想着对少年的尸体说:“你放心,会有人帮你们报仇的。”再将少年的尸体从地上抱起,想背到自己背上。突然手上一轻,沈流从看去,是那个小混混。
小混混眼里还存留着泪花,他对沈流从说:“我替他谢谢你,谢谢你会想到替他殓尸。不过,他我会替他好好安葬。就不用你费心了。”
沈流从没有说话,只帮着将少年的尸体搬到小混混的身上。他看着小混混背着少年尸体越走越远,才回想小混混刚才对少年尸体说的话:“袁生,你不要担心,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了······你不要害怕,我陪着你·······不要怕·······我还在·······”
沈流从觉得眼眶微酸,他蹲下,凝视着从少年身体里淌出的血,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触碰那些血,仿佛那血还带着少年的温度。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血迹,他掏出手帕擦拭着。虽然手上的血迹被擦去,可是留在心底的血迹却是一辈子也磨灭不了的。沈流从觉得一阵眩晕,他站直身子,扶着墙好一阵舒缓。
等到安远秋找到他时,沈流从还在原地盯着一地血色发愣。因为时间关系,血液已经呈现出紫红色,一部分已经渗进土壤。安远秋拍拍他的肩,有些焦急的说:“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沈流从看向他,眼神微微空洞,他摇摇头,把手里的水帕随手丢掉。他搭上安远秋的手,凉凉的手心使得安远秋一怔,他问:“你怎么这么凉?”
沈流从还是只要摇头,他说:“回家吧,我回家告诉你。”
安远秋见他心神不宁,虽有疑惑却也只停留在脸上,拉着沈流从一步一步慢慢的回家。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眼地上的血色,隐隐的觉得这件事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