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一天没有来,也永远不会来了。
我们住在小尊的酒店,第二天天没亮,尹之森突然过来敲门。我打开门,他一脸凝重的说:“我爸病情恶化了,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回去。”
等我们赶到,伯父已被送进重症病房。医生说是肾病晚期的并发症——心肺功能不全,心力衰竭:“你们早点儿做准备吧。”
尹之森靠着病房门缓缓蹲下,整个人陷在阴影中,我第一次在清醒着的他脸上看到无力和绝望,比远方的夜色更深更沉。
我走上前,轻轻的抱住他,一遍遍的重复说:“尹之森,你还有我。”
但事实证明,除了我,他还有其他亲人。第三天,尹之森的姨妈冯婕带着女儿来了。
冯婕是个话多且刻薄的女人,从见到尹之森的那刻起,嘴巴就没停过:
“阿森,你这些年受苦了,你爸是罪有应得!”
“我是你的亲姨妈,她竟然不让我见你!”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个负心汉。”
……
我不明白冯婕为什么要这样中伤伯父,正想开口理论,她也注意到我,问尹之森:“阿森,这是你女朋友?看上去挺年轻的。”
“她是……”尹之森正要开口,我已抢着回答:“我叫南笙,是伯父的养女。”
“南笙?你姓南?”冯婕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难怪看起来就一副不要脸的狐媚样儿。阿森,你们验过DNA了吗?叫什么“伯父”呀,该叫“爸爸”才对!”
“你说什么?”我愣在原地。电光石火间,她的话好像解释了一些我以前觉得奇怪的地方。
“你先出去!”不等她开口,尹之森冷然道。
我刚出去,病房就被“砰”地关上,但我还是听到了冯婕尖利的声音。她说:“阿森,你不知道吗?是她妈害死了你妈妈,而且证据确凿。”
我以为尹之森会辩驳,但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我自己回了家。傍晚,尹之森才回来。他衣服打了皱,下颚冒出青色的胡茬,神情恍惚地从我身边经过。我递给他一条热毛巾,他看清是我,一把拍掉毛巾,硬邦邦的声音劈头盖脸地压下来:“你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眼泪和鼻涕直往上涌,心中委屈,一句争辩的话也说不出。我不知道当年我母亲和他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连一个质询和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之后,尹之森几乎没再跟我说过话。元旦假期结束,我被送回国。
伯父终究没熬过那个冬天。在短暂恢复意识好,他又陷入长久的昏迷,直到被确认脑死亡。
尹之森一个人料理了伯父的后事,他做的有条不絮,细致周到,整整三天不吃不眠,眼下乌青,瘦了一圈。我想帮他,但每一次都被他冷冷地拒绝。送别伯父那日,他甚至没有哭。后来的很长时间,我再没见他笑过。
他为我请来私教老师辅导英语,给我报名托福和SAT考试,替我准备好所有的材料,申请了洛杉矶的大学。
我一次又一次地拦住他,近乎偏执的问:“为什么?为什么要送我走?”得到的从来只有沉默。
我没参加高考。高中一毕业,尹之森就替我订好了飞往洛杉矶的机票,我甚至没机会再去北海道看一次我的玫瑰。
那天他亲自开车送我到机场。在安检口,我还是忍不住问他为什么。
他定定的看了我许久,终于肯开口:“南笙,当初是我父亲要收养你,现在他走了,留下的遗嘱里根本没提到你。所以,我们没关系了。”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而他,已经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人来人往的首都国际机场,我慢慢的蹲下,泪水大滴大滴地砸下来:我又被抛弃了。
林煜后来说,他第一次见到我其实是在机场,我哭得好像失去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