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往往都是想到了美好的未来,却从没考虑过眼下的问题该是个怎么解决哩!
不到十天半个月,满堂的五筐蚯蚓、迎喜的五筐蚯蚓都死了。
原来满堂那五筐蚯蚓之不过是迎喜从自己筐里分一半过去的。如今满堂可是替迎喜分担了损失,而这一切,满堂却一直蒙在鼓里的。
这一下可真是受了大损失了,原本指望着这五筐蚯蚓翻修堂屋哩,到头来还把一千大搭进去了。又是一年开春下籽种的时候了,这今年可就没有买化肥的钱了,满堂娘儿俩个也正发愁哩。那天满堂说了:“还是去找找支书吧,看他能不能想上办法?”
迎喜的老婆在院子里淘粮食,准备磨面哩。
迎喜坐在台沿子上,手里攥着红泥茶壶正喝茶哩。
见着满堂来了,迎喜放下茶壶说:“来,满堂,我还正要去找你哩,你还来了。”迎喜的老婆也停下手里的漏勺,脸上堆着笑说:“你阿爸才说你哩,你就来了。你耳朵没烧嘛?”说着还笑出声了。
满堂倒不好意思起来,红了红脸,摸自个的耳朵锤锤,“没烧,没烧……”
“满堂娃,你耢架子车去,这有两袋子尿素嘞,是政府给上救济的。这两年你们娘儿俩日子也难辛着哩,钱来得也不容易,就给你们吧!我这才跟你婶婶说你哩。去,快去,早晚就种地哩,拉回去忙吧!”
满堂一肚子的委屈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全顶回去了,摸了摸头顶,就回去拉车子了。
…… …… …… ……
满堂坐在芨芨墩跟前抽了一棒子烟,望着眼前这一大堆泥巴,把嘴里的烟蒂子一唾,就又站了起来。
没有钱盖一砖到顶的房子,满堂只好自己拓土块。
一饱忘了千年饥,
不记当年打胡基。
三百六十行,
供模子最忙。
拓土块的泥必须要用水浸泡得粘透,拓成的土块才结实。满堂就在大门台子上挖了个坑,把里面的土都挖虚了,淫上个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那经过一个晚上的浸泡的泥巴就都粘透了。把那些泥再从坑里一点点掏出来,等于是又把那泥和了一遍,就更粘了。那些湿漉漉的泥抓在手中可以搓成一个泥蛋,满堂吃了早饭就开始拓。拓土块要用模子,模子是用两三公分的木板分两格做成,模子宽约七寸、长约尺五左右,拓土块前要准备一些灶火里的草木灰。将和好的泥用手团成一个个地泥蛋蛋,然后双手举过头顶,顺势使劲地灌入模子里,两只手顺接着从模子边沿上滑过,把溢出的泥点子捋在手心里,临了双甩到模子里,格子内的泥就会平展。然后用双手端起模子走到平坦的地块处反扣,地上便有两块成型的土块,然后走到倒有草木灰的土堆前泡两把草木灰进去,把模子在地上滚个蛋儿,那细软的草木灰便粘散于模子木板内。
太阳慢慢爬上东边的山头露出了红红的脸儿,把一束束羞涩的红晕倾泻在西边山头,如拉开一条金色的地毯从上而下铺展。满堂来来回回,团泥蛋、灌泥、扣模,阳光把他的影子逐渐缩短。满堂躬下身子,举起泥蛋灌泥时,他脸上的汗珠子也便“吧嗒吧嗒”地掉入模子内,可他根本顾不着擦汗,等拓下土块后,才赶紧伸手掀起衣角在脸上擦几下……
那时节,杨树沟人家盖房砌墙用水泥和红砖的少之又少,不管是堂屋还是猪圈,大多用的是土块和泥巴。
满堂一天能拓个三四百块,整整干了半个月。凝固结实的土块码了长长的四排子。他舅说了,翻修堂屋最起码也得个五六千。后来,满堂一咬牙还是在门面墙用上了红砖,再后来还用水泥抹了,在上面画了“梅兰竹菊”四君子。
这两年杨树沟一带的年轻人到外面打工的是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已经觉得光靠庄稼地那是改不了穷样子的。可是满堂因体单力薄,重体力活实在干不下,也还是出不去门。每次站在房头顶里的老松树下时,他总仰望着天空深邃的穹隆里星星闪烁,可他老觉得那每一颗星星都在挤眯弄眼地看他,他不知道那是疑惑的目光还是蔑视的目光?他感受到了一种冷漠的光束扎在了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