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必安带着人围堵范闲的时候已经是他们谈话后的第五天了,他认出了在身后小小个子的蒙面杀手是谢有期。
他选一个了可能和谢有期为敌的方法,同时也是为了看清谢有期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范闲死了,死在言冰云手里。
不该死的人死了,李承泽呆蹲了好久,想着怎么和庆帝解释范闲的死因。
虽说不是他的人动手,可言冰云此举无异于投靠了他,可庆帝不喜鉴查院插手皇室,这样一来他李承泽的人估摸又要少大半了。
小腿的麻痹感越来越重,翻身坐下时,摸索着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捶捶腿,忽而想起今日是四月初六,再有四日,谢有期就该回来了。
“必安,让她不必急着回,免得任务出不了。”李承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他本来不是表达这个意思的。
这几日南庆细雨绵绵,她腿上的病估摸着会犯,她到底也才二十光景,身体毛病却越来越多,真不知是否可以撑到三十岁。
“是。”
事实上,我确实没能那么快回来,范闲并没有死,只是设了一个局去对付李承泽。
于公,我得看着范闲不能让他破坏李承泽的大计。
于私,我有个恩要报。
不过话说回来,本人只是想报恩,不想被打劫。
王启年以范闲有伤为由,坑了陆吾一大笔钱,他自己不便出面,让我和陆吾去买药。
可能也只有陆吾脾气好,虽然脸黑,但还是照做了。脾气不好的谢有期在给范闲上药的狠狠用了力,搞得不知情小范大人无辜满脸泪流。
至于为什么范闲愿意让谢有期为他上药,原因大概是不如多个朋友少个敌人,虽然他们看上去就很像敌人。
在范闲的伤好了七七八八之后,谢有期就和陆吾趁着月黑风高夜回了南庆。
急着回的后果是什么,就是被仇家截到了。
身上已经挂了不少彩,左肩上的倒钩牵扯到了内里筋骨,再打下去,我这只手就废掉了。
陆吾也没比我好多少,为着我挡了一剑刺刀到右腹部,脸色苍白可以和醉仙居的姑娘画得妆有的一比。
在仇家一拥而上的时候,谢有期已经打算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突出重围,运剑的手越来越快,“呃。”闷哼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与谢有期对打的人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谢必安来了。
“要死了吗?”谢必安在解决了若干人等,扶着谢有期问。
“没有,我很好…”我咽下一口血,面带微笑。
谢必安不擅言辞,一般开口就没有什么好话,这种时候就不能说自己快挂了,不然伤好了可能追着自己打。
美曰其名,为了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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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伤口的陆吾已经很久没有在院子看过栽培的芍药了,南庆夏季炎热,杀死了他的草药,他伤心了好一阵。
播下的种子即使发芽开花,也逃不过自然或人为的灾害,并不是所有事情付出了努力都会得到回报。
人也一样。
陆吾煮的茶很好喝,隔着两个院子的距离都能闻到,配谢有期给的牛乳,再给上一点白糖,许是做杀手久了,就喜欢
“你想走吗?”我看着夕阳下的他,余光撒在他的身上,让人移不开眼,这般好的人不该与我一样深陷淤泥,无法自拔。
陆吾回过头,彼时我们也曾这样站着,余晖下的我们显得十分柔和不清,他依旧向我伸出手,握住纤细手腕,为了让我不一个人淤泥里挣扎,一句“我陪你”已经是我听过最好的话。
“不会。”
不是不想,不愿,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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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突然,真的很突然。
我发烧了,可能是伤口感染了,可能也是半夜睡不着跑屋顶看月亮着凉了。
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想喝药。
谢必安在静视了我一炷香之后,狠狠地把碗放在桌上,一挥袖拎剑而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找什么武器强迫我喝。
还在冒烟的中药随着动作撒出些许,惹得药味更加浓烈,我就更不想喝了,转过身对着白墙,“别劝了,不喝。”
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笑,“我又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来看看你。”
李承泽光着脚踏进房间,地上是他赏的波斯进贡来上好的毯子,他踩着毛茸茸毯子,蹲在坐垫上,有一搭没一搭玩起了谢有期搭的积木房子。
我真的好怕他给我弄坏,我堆了整整三个月才好的积木,坏了真的一拳捶死李承泽,我才不管你是不是我雇主。
“殿下,你该多吃饭。”李承泽其实很瘦,他的小细腰堪比现代女明星两个手掌就握住的那种,这样会很容易被仇家一剑刺穿胸膛。
李承泽兴许觉得我已经烧糊涂了,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走上前摸摸我的额头,带着细茧的的手抚上我的额头上。
我额头有块疤,昔年为他打打杀杀的日子,仇家将藏起来的匕首在假意投诚时愤然跳起刺向他,我长得并不是很高,最多只到了李承泽胸膛处,我当时连用剑都忘了去挡,我仍记得他抱着我的时候,可我已然看不清他的模样,我大概从未看清他。
我有一瞬觉得李承泽是个很好归宿,尔虞我诈的生活并没磨平他身上最后的棱角,如果不是庆帝做的孽,他会是一个良人。
我知他心意可能并非完全真心,可我依旧不会把他与我这一般满身泥泞的人拉下来一起翻滚。
我的孽,也不少。
“好好喝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