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故人彷徨大梦归
我不懂我们是否有着各自的命运，还是只是到处随风飘荡。
----《阿甘正传》
谢家的姑娘命总是不好的，幼时父母双亡，兄妹离散，少时做了舞姬，最后死在了茫天雪地里。
“谢家不是有两个女儿吗，那还有一个姑娘呢？”
“嘘，这话可别问了，待会小命可就没了。”
和许多酒楼一样，漠北的茶栈也有不乏有吃茶闲聊的人，若这时再来上一个说书人，就真的很像了。
茶栈的雅间有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中原的衣裳，摸着木架上的漠北古物，打量应该值多少钱。
“你的故事怎么到了漠北都有人知道的？”
范闲听着外头的故意压低讨论声，打趣地明知故问了一句。
看向从开始到现在都不动的黄衣女子，他有些怀疑岁月到底存不存在，无论过了多少年，他见到的她一直都这样。她额间的红色花钿和金玉流苏步为她的年岁衬托出容颜的冷艳。
我看着已经而立之年却依旧少年气的范闲，淡淡的回了一句，“江湖里什么都有。”
“还走吗？不是说去看雪吗？”
漠北以北，就是连绵起伏的雪山，范闲去过一次，去看她的时候。
“不走了，老了，怕冷。”谢有期好像真的很怕冷，漠北的秋天也是很炎热的，她穿着两层的西洲黄裙，风沙吹过，不知又会迷住了多少人。
范闲每年都会来看她，却也不约定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假若见到了聊上几天，见不到就算了，她说，这是天意。
范闲好像不懂这些什么幺蛾子的天意，当然，他也不想懂，见过了也问过了，也该回去京都办公了。
他临走前，她还是像往常问了好多人过得还好不好，独独没问一个人。
也许，他不会不好。
但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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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二皇子府
南庆夏季多雨，李承泽在府中的亭子装了白纱，从外面看真的就像画中仙人下凡，看向树上假寐的人儿，“阿期不下来睡吗？夏天天气多变。”
本人很喜欢睡树上，李承泽特意从郊外移植到了一棵又高又壮的给我，可他从来都不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在树上呆着。
“嗯。”答应归答应，谢有期并没有任何动作要下树。
“来年春闱，我打算向陛下让范闲主持科考，不过他应该会不同意。”李承泽捧起茶杯，似乎想到了春天那个无端而裂的杯子，“范闲啊，真是我一生挚敌。”
也许范闲还未曾把李承泽当作敌人，但从范闲进京，李承泽的敌人就又多了一个，不过这次是挚敌。
窸窸窣窣地声音从树上传来，我本转过身打算睡一觉，李承泽一句冷不丁的“有期想嫁人了吗？”把我的睡意全驱散了。
“……不想。”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第一次是在去年我的生辰。对于第一次的不同，这是只是换了一个角度问。
第一次，他问
“有期想嫁给我吗？”
而我的回答从第一次到这一次依旧是一样的。
我是个狠心的，不去所有迎合事，也不拒绝，但会在你以为得到希望之后，狠狠地把希望毁灭给人看。
李承泽低头看着地上的蚕蛹，不知道是怎么跑进来的，“那有期该去北齐了了，范闲很快就回来了。”
树人的人儿没了声响，或许走了，或许睡着了，李承泽从不在意她的一声不吭，喝完了壶里的茶水，起身往房间里走，徒留那只蚕蛹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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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姑来了。”
坐在假寐的谢秋池睁开眼睛，细长的杏眼眼波流转，转头就瞧见了刚跨进门槛的掌事姑姑。
“姑姑好。”
张姑姑也没低眼看她，自顾自地摆弄茶具，小梅低头快走地走到姑姑身边侍奉。
“明日，要去谢家吗？”
“…要。”
她是谢必安的妹妹，自然是要去的，张姑姑掌管太乐署多年，规矩是一直不能破的，可她这样算起来，就是得罪二皇子。
“早去早回，记得明天把霓裳曲来练几遍，小范大人快回京了，到时你也可一飞冲天不定。”
没有理会谢秋池的反应，脚一抬，走出了房间。
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讽刺身边人的命好，却又不甘。
谢秋池被小梅扶了起来，她的膝盖隐隐作痛，大概是早年的老毛病犯了。
谢秋池依旧没有得到好脸色，没有人会给舞姬好脸色。
哪怕她是跳得最好，也有丫鬟服侍，可没有人也瞧得起她。
她最好的命大概就是这样了。
嫁个官员做小妾，或者做一辈子舞姬。
待到第二天谢秋池去到谢府的时候，谢必安还没有回来。
她等了好久，却也没有问下人们哥哥的行踪。
“有期回来了吗？”
谢必安回府时，就已经远远看见坐在中厅的谢秋池。
他对这个妹妹，远远比对有期冷淡许多，她不会武功，性子也是软糯。
“姐姐在北齐，…陆吾也在。”
谢必安不反感陆吾又和谢有期在一起，比起李承泽，他更倾向于陆吾，他已经走不出这座城，他希望他的妹妹可以。
“知道了，我会告诉殿下的。”
谢必安的话一向很少，看着谢秋池走出亭子，他才发现她又高了点，身上的妃色儒裙开始及到了脚踝。
他印象里谢秋池很少开口主动说话，也不怎么会求人，至少足够让人知道她攻击性并不强，也不算受宠，对她的威胁不会大。
这世道，冷淡也是一种保护。
北齐
“姑娘已经跟了几天了，不累吗？”
范闲好不容易找到言冰云，沈重最近忙着迫害肖恩，暂时也没什么时间找他。
对于树上的姑娘，他在去救言冰云的路上就已经察觉了，不过瞧着平日没有什么动作，也互不干扰，就没有管了。
今日他准备去找海棠朵朵商量对付沈重的法子，又瞧着这姑娘又来了。
“不累。”
很实诚的一姑娘。
“那姑娘的那位朋友呢？今天怎么没见他？”
“找东西吃去了。”
范闲很无语，又很好笑，这两个人在一起武功也算和他平手，也没有什么算计心思。
难道是他前几天出手阔绰大买猪肉被人怀恨上了？
北齐人吃不起猪肉了吗？
范闲拱手作揖，“相逢即是缘，敢问姑娘芳名。”
“谢有期。”我往下看这个少年郎，少年意气最是难得，“我记得你，你是范闲，把红楼梦全都一字不落的记录下来的范闲。”
范闲的脸色在听到红楼梦的时候刷地变了，他活了十八年，无人可以聆听他的过去，也无人可以真正与他有共同话题。
有时他在想，到底这个世界给予他新的生命，还是他给予了这个世界新生命，他活在诗仙的虚名里，把现代的文化带给了南庆，却又一辈子都逃不开叶轻眉的阴影之下。
他从前最爱看的电影是阿甘正传，因为他热爱这份真诚，阿甘在身体和智商的缺陷下完成了自己完美的人生，范闲在绝症之中等待死亡，却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和完好的人生。如果不是藤梓荆的死，他也许一辈子都不明白，自己是否是真正的主角还是这随风飘荡的芸芸众生之一。
“谢谢。”
谢谢你愿意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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