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那日起，赵祯再也没来过仪凤阁。若婉反倒觉得清闲，有时间去打理花草，或是研究琴谱，偶尔还能出去溜达两圈。悠闲至极。

徐若婉“流云，你先退下吧，不用你伺候了。”

若婉把香炉摆在案上，后面放着一尾瑶琴。她坐在案前，低头试了几个音。缓缓弹了一曲胡笳十八拍。

流云行了礼，遂退至门外。

龙套“官家。”

还没来得及关门，就看见赵祯走过来。

赵祯“嘘。”

赵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拜拜手让她退下。

赵祯透过门缝向往门里看去，若婉坐在案前，琴声从指尖流出，有些悲切。她仅穿了一件白色中衣，头发用发带绑住，半散再在肩头。香雾袅袅升起，仿佛下一秒要羽化登仙而去。赵祯不忍打碎这场面，直至一曲毕，才迈步走进去。

赵祯“你弹的越发好，朕都被感染了。”

若婉观他面带不悦，明显心里装着事。

徐若婉“官家谬赞了。”

赵祯坐到她原本的位置上，抬手随意拨了几个音。

赵祯“朕最近忙着…选后的事。”

赵祯斟酌着开口，似是为这几天冷淡若婉找个借口。他原本今日没想来仪凤阁，只是因着选后的事情烦心，走着走着就到了这。结果刚遇上若婉弹琴，琴声悲切，心情更不好了。

赵祯“你也是官宦之女，可认识曹家小姐？”

徐若婉“曹姐姐？”

若婉垂眸看他。曹家只一适龄女子曹丹姝，可她从小定亲，按理说该到出嫁的年纪了啊？难不成……她再看看赵祯的脸色，如果曹丹姝是皇后备选，赵祯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估摸着群臣没说什么好话。

徐若婉“曹家姐姐能骑马射箭，相貌……甚美。”

若婉观察着赵祯的神色，斟酌开口。

赵祯“甚美？”

赵祯语气满满地怀疑。

赵祯“那韩琦明明说她貌丑不至祸君。”

说到这，赵祯心里那点坏情绪又上来，使劲拍了两下桌子

徐若婉“啊？”

若婉眨眨眼，忍不住掩面笑了起来。这话若是让曹丹姝听见，不知道能编排韩琦多少话。

徐若婉“韩琦一个外男，怎会见过曹姐姐真面目。”

若婉给赵祯倒了杯水，伸手递给他。赵祯接过水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攥着她的手腕一使劲便让若婉坐在了自个腿上。

徐若婉“官家!”

若婉失声喊道，她推了推赵祯的肩膀，想站起来。赵祯揽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闭着眼，放松了身体。

赵祯“让朕抱一会儿吧。”

若婉无言，只得任由赵祯抱着。她抬手揽住赵祯肩膀，轻轻替他顺着气。

徐若婉“如若真是选曹家姑娘为后，官家可要好好待她。”

赵祯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那双眼一如以往，眼眸清明，没有半点掺杂。赵祯轻哼一声，把头撇向一边。

赵祯“往常你从没对朕的事多在意。今天这次服软，还是为了别人。”

若婉急忙想站起搞告罪。怎奈赵祯虽是不看她，但双手仍是扣着若婉的腰，让她没法动弹。

这氛围太过暧昧。若婉闭眼深呼几下，忍住了心里的不适。赵祯原本因为韩琦的话而生的气，在仪凤阁待了会儿，不知道为何已经消了一干二净。偷眼瞥了若婉一眼，见她双颊微红，呼吸有些沉重。

赵祯“朕今日留下。”

徐若婉“……”

景祐元年，曹氏在群臣推荐下策为皇后。

龙套“娘子……”

夜深，若婉回忆着没出阁的时候，久久没能入眠。她与晏清素是闺阁密友，连带着与杜有蘅与曹丹姝也玩的极好。曹丹姝性格鲜明开朗，能上马打猎，熟通机械。这样的女子，也终究被拘入了后宫。想到这，不禁叹了口气。

龙套“曹姐姐被奉为皇后，也不知是好是坏。流云，我自己出去走走。”

她提着宫灯，说完话便出了门。任凭流云在后边喊了许久，也没回头。逛着逛着，便走进了梅园。恍惚间听见有人说话声，像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若婉定了定神，举着宫灯四处看。她走到一棵梅树下，借着灯光，才看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小姑娘穿得单薄，正拿杆子打着一只老鼠。

徐若婉“你在做什么？”

　　她低声开口，怕吓到小姑娘。

张妼晗“就是它，毒死了我的小兔子。我帮贾婆婆做了好多针线活，央求了她许久才给我买了一只兔子。小兔子雪白雪白的……”

若婉静静听着她描述，小姑娘讲到兔子外形时眼睛亮晶晶的，她轻笑一声，心里感叹终究是个孩子。然后把宫灯放到地上，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

徐若婉“你叫什么名字啊？”

张妼晗“张妼晗。”

张妼晗一时有些愣怔，任由若婉给她系上披风半天才反应过来，红了眼睛。

张妼晗“你，你很像我姐姐。”

徐若婉“那你可以叫我姐姐。”

若婉点了点她的鼻子。

徐若婉“这老鼠确实可恶，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它冻坏了自己。要跟我去我住的地方，还是让我送你回去？”

张妼晗“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徐若婉“因为你信任我呀。连名字都告诉我了。”

张妼晗低着头，很久没说话。就在若婉以为她不想跟自己走的时候，有一只手拽了拽她的袖子。

张妼晗“我想跟你走，这么晚回去贾嬷嬷会骂。”

徐若婉“好。”

若婉轻笑了两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握住她的手，回到了仪凤阁。见若婉回来，守在门口流云急忙加了炭火，又给两人倒了热茶。

龙套“姑娘大晚上出门也不知道多穿点，万一染上风寒，这小姑娘是谁……”

徐若婉“好啦，就这一次，你先去休息。”

若婉催促了许多次，流云拧不过她，才退了出去。张妼晗原本被冻得发抖，仪凤阁里暖和，又喝了两杯热水，不禁有些昏昏欲睡。若婉刚要给张妼晗安排住处，就觉得肩上有一个沉沉的脑袋。她不禁摇摇头，调整了姿势，让张妼晗躺在了自己的怀里。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两手拽着她胸前的一衣服。若婉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思绪又飘到了从前。

第二日，张妼晗睁开眼就看到撑着头睡着的若婉。她不敢乱动，生怕惊扰了抱着她的人。

徐若婉“醒了？”

若婉睁开眼，对上她水灵灵的眼睛。张妼晗急忙起身站好，若婉手撑着桌子，却觉得两腿发麻，难以起身。

徐若婉“嘶……”

#张妼晗“你先别动……”

张妼晗跪倒在若婉跟前，轻轻替她捏着腿。

徐若婉“没白抱着你。一会儿，我让流云送你回去？”

张妼晗“我…”

　　张妼晗抽踌躇了一会儿，忽然仰面看着她

张妼晗“我可以跟着你吗。你对我好，也不会骂我。”

若婉与她对视了一会儿，见她神色坚定，没有半点后悔之意，便点点头。

徐若婉“一会儿让流云给你收拾个房间，置办东西。今日要拜见皇后，你先在阁中休息一会儿。”

若婉扶着张妼晗的手站起身。流云刚好进来，伺候她洗漱。穿戴完毕，便传了早膳。

用完了早膳，若婉吩咐人带张妼晗去休息，自己带着流云去坤宁殿，途中又偶遇了苗娘子。

徐若婉“娘娘。”

若婉瞧着一身绛色宫服的曹丹姝，面色红润，笑语盈盈。便知道自己那晚那些话起了效果，赵祯至少新婚之夜没有冷淡她。

曹丹姝“快免礼。”

曹丹姝握住她的手，她本不想与若婉如此生分，但是一入皇家，礼不可废。众人在一块说了一会儿话，不一会儿就散了，独留了若婉陪着她。

曹丹姝“我们竟然如此生分了。”

徐若婉“礼不可废。”

若婉接过曹丹姝递过来的茶，泯了一口。

曹丹姝“往后有你作伴，也是好的。只是……”

曹丹姝欲言又止，若婉心下了然，勾唇笑了笑

徐若婉“缘浅罢了。”

见她如此，曹丹姝便不提这个话头，只又说了些出阁前的趣事。两日本是旧友，甚是融洽。又过了半刻钟，若婉起身告辞。

曹丹姝“往日要常来陪我”

徐若婉“自然。倒怕娘娘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