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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一诺家的故事》

那些故事……

柴一诺出生那天,他妈在医院里刚吃掉半块集香居的方块蛋糕,还没等她把眼前那碗绿豆汤给灌下去,羊水就破了。女人嘴角沾着几许蛋糕屑,就这么被人推进了产房。守在产房门外柴黎明正一心一意等着自己老婆从里头发出一阵接一阵杀猪般嚎叫声,结果,让他失望了。

  柴黎明在门口等了半天,见有一名护士出来,扯着她胳膊就像是自己死了老婆一样嚎啕大哭道:“护士,我老婆怎么躺里头不叫唤了,是一尸两命,还是保大保小?”

  护士冲着柴黎明瞪了一眼道:“早就生好了,跟母鸡下蛋一样轻便,你站这里嚎什么呢?”

  柴黎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道:“废话,那是我老婆,我能不心疼嘛!”

  根据好妹当天形容柴一诺就像一颗圆滑鸡蛋,顺顺当当得与母体剥离了。好妹大名叫:郑芳好,是柴一诺的生母,而站在产房门外盼着他老婆“难产”男人则是他父亲柴黎明。

  好妹生他的那天,柴阿坤就在产房门口,一听到儿媳顺利产下,说了一声顺利就好,扭身就走了。而柴一诺的奶奶,干脆连门槛也不愿意迈过去。在柴一诺的爷爷奶奶心里,除非儿媳妇下个金鹅蛋,才值得他们去多看一眼,不过是个四斤七两的瘦皮猴,又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老柴家连眼皮子都不愿意抬一下看看的母子俩,在郑家人眼里却是心头肉一样的可着疼。他外婆得知他母亲顺利生产后,喊了一辆三轮车就跑温三医了,把女儿和外孙一把接回了自己家里住。郑芳好在生下孩子后,娘家婆家之间的态度,可谓是旗帜鲜明。

  柴一诺是被外婆抱在怀里养大的外孙子。在他心里头外婆永远是第一好,好妹是第二位置,三则是他的外公了。至于,亲爸柴黎明早就被他扔在了九霄云外头去了。

  郑芳好在娘家做月子这段时间,柴黎明隔三差五的就要跑一趟丈母家里骗吃骗喝,顺道再看看自己那个没满月的儿子和他老婆。

  柴黎明老丈母娘当年在东门街上开了一家鱼圆店,招惹得巷弄里和巷弄外的,每天都要上她店里吃上一碗鱼圆面。那清清爽爽的鱼圆汤,看着一副稀汤寡水的样子,鲜味却是全部落到了汤里头,面是现成的碱面,过沸水煮一煮,爪篱一捞即盛在碗底。

  鱼圆是温州人习惯且爱吃的鮸鱼肉,连皮带肉从鱼骨处剔下来,先打片,后切丝,方便佐盐入味,加料酒剔腥,把磨细了老姜与菜刀切末葱花一起加到鱼肉中,手心在盆中似揉面一样,朝外推出去,再由内揉回来,这样一番动作下,鱼肉自然形成一团了,往团上洒些番薯粉来增加它的粘性,一番折腾过后,鱼肉和葱姜末早就融入一体,再难分离,在盆口罩上一层保鲜膜,搁到冰箱里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一开店,客进门,盆里鱼圆早就被端出来搁在厨房一角了,这头沸水煮着面,那头一勺汤匙挖出大半鱼圆半成品,勺子舀到沸水前头,锅里头沸水是哪吒闹海一般波涛汹涌,锅上头是一只勺子稳若泰山般伫立着,手边筷子轻巧巧得往水里一拨一划下去,一落一个定型的熟鱼圆。有意思的是说是圆,偏它又是个细条条。碗里清汤寡水的浮着一坨面,上头漂着几块青灰斑斓的鱼圆条,小葱花紧紧与它依偎着,似夫妇同心一般难解难分。

  外地人一瞧,嘁,一点红辣子都找不着,你们温州人怎么能咽得下去?这板扎扎的鱼肉鲜汤滋味,好似十八二一的年纪,哪怕脸上不施脂粉,也是一张鲜亮容颜。

  柴一诺打小就不喜欢柴黎明,可能幼时和他聚少离多有关系。

  柴黎明每一次跑他丈母娘家都跟自己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样,碗口冒尖一堆白米饭,隔着饭都要瞧不见他的额头了,一双筷子打横了过来,贼不走空似的扫光桌上盘盘碟碟。老丈母娘做鱼圆在巷弄里是出了名的,新炸好又上锅蒸透的鱼饼,亦是下饭一道好菜,沾着点花椒米醋混勾酱油的蘸碟。一口米饭才刚跑进嘴巴里,那一筷子夹住的鱼饼片,鱼肉里裹着颗粒状猪肥膏,经水蒸气这么一炊,真是要了命。

  老丈人日常又好一口肥肠蒸虾子肉,粉红色的汤汁上摆着一截截猪大肠,同虾子肉一样嫩得莹亮光洁。吃到正是兴致处,碗里白饭早就空到了头,柴黎明不得不抬起自己屁股,又给自己多添了一碗白饭。撑到第三碗半的时候,他才肯搁下了手边筷子,鼓出一个蛤蟆肚,转身进了里屋,去看看他那个还没满月的儿子和老婆。

  此刻,柴一诺正躺在他妈身边睡得跟只小猪崽子一样粉里透红。柴黎明轻轻掀开被子一角,看着胖不到五斤的儿子,有些高兴,又有些欢喜,试图将他从被窝里抱起来。柴一诺似乎闻不惯他阿爸嘴里呼出气味,是猪大肠味道裹挟着虾子肉的擤鼻气,哇得一声,闭着眼睛就嚎上来了。

  柴黎明一脸不高兴得爆出句脏话道:“该媠媢儿,连自己阿爸都不认了?”

  郑芳好从他手里接过孩子,抱在怀中哄了哄,一面扭脸冲他嚷了起来道:“死人阿爸,你一个月能来几天,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把自己吃的皮带都要松开三个扣子,难得心情好了,才肯抱他一下。”

  “哈逼讲哪!”柴黎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忍不住来到老婆床头前道:“娒佬我也看过了,你也好好的,没事,我走了。”

  “走哪走哪,你过来也就是为了吃碗饭,哪是来看我们母子俩的。”郑芳好有些生气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做的那菜,新鲜鮸鱼买过来拿盐先抹上,再用石头压住,等上锅蒸的时候,还要洒一些酱油下去。没吃你妈做的饭前,我倒无所谓,这一吃过后,就我妈那做饭的水平,我这一天天的连餐饭都没吃舒坦过……”柴黎明说得自己可怜巴巴一副样子。

  “这么讲话,你娶我就为了吃餐饭?”郑芳好问道。

  “那也不是,图你生的好看,有女人味,还温柔。”柴黎明趁机巴结起自己老婆来。

  郑芳好听着,乐在心里,只是面上故意板起来道:“那你晚上还过来吃饭吗?”

  柴黎明道:“过来啊,等我下了班就过来。”

  郑芳好躺在床上一面不忘了叮嘱道:“回来,别忘了把你儿子换下来尿布给洗了。”

  一九九零年,柴黎明还在特陶厂上班,那年柴一诺垫屁股底下的东西,还是他外婆用旧床单改造的尿布片,遇上柴黎明上丈母娘家骗吃骗喝,那换下来的脏尿布自然是要留着给他洗了。

  柴黎明抬头看看被窝里躺着的那个,忍不住嗔道:“才炮仗点大的小东西,拉的倒不比大象少。”

  “你儿子诺!”郑芳好道。

   仓桥巷4弄8号弄堂里 ,柴阿坤正在屋里招待着客人,亲戚上门先问了一句:“阿坤,你家儿媳阿好呢?”

  柴阿坤道:“在娘家做月子。”

  “这个是给阿好的月里羹,她不在话,你这个做抬家爷的,就先替她收下好了。”一封扎实红包,转到了柴阿坤手边。

  “你看看,你过来一趟,连碗纱面汤也没吃上,倒是把月里羹给送过来了。”柴阿坤一脸假惺惺道。

  “都是亲戚,说这些。”对方道。

  “黎明妈,你去弄一碗桂圆打蛋过来。”柴阿坤喊着自己老婆弄一碗点心过来。

  柴黎明他妈那双手,打一个落水鸡蛋都能散黄了,弄的一碗鸡蛋桂圆糖水,蛋白与黄两端分离,桂圆干皱皱的起皮,还没有煮透,就这样摇晃晃着端到了客人面前,那客看一眼,肚子里已经有了饱腹感。勉强撑着吃了两口,就搁在了一边。

  “我在这里也坐了一会儿了,先回去了。”对方道。

  “要不在这里先吃过午饭再走?”柴阿坤假客气道。

  “不用了,我老婆在家把饭做好了,我先走了。”对方起身,走出了柴家。

  柴黎明妈看看那碗里剩下的点心,不由得蹙起了眉头道:“怎么都没吃完?”

  柴阿坤倒是不去接她的话,把红包里钞票往外一抽,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嘱咐着自己家老婆道:“你去菜场阿虎家买半只烧鹅过来,中午我们家添个菜。”

  老婆子看看被老头打开红包,有一些迟疑道:“这红包可是她的月里羹,我们就这么拿走了,她到里时候从娘家回来,不会闹?”

  柴阿坤却一脸不为意道:“这是儿媳妇孝顺公公的钱,不是理所应当的嘛,再说了,这才几个钱!”

  那天柴家屋头,一桌子菜中间摆了盘肥烧鹅,一家子人吃得嘴角泛油,面上泛起一层红润油光。

  桌上十五岁的柴丽丽拼了命地往不断嘴里扒饭,一双筷子还不忘了夹起盘子里烧鹅肉腿道:“该阿虎家的烧鹅就是比别人家弄的要好吃许多,阿爸,你今天怎么舍得了?”

  柴阿坤看看自己的小女儿道:“你管这么多,有得吃就行了。”

  老二柴丽珍在外面刚谈了男朋友,也算是她运气不好,刚巧没能赶上饭点。

  老大柴黎明早就在丈母家吞咽了三碗半的白米饭,还把他老丈人的半盘子虾子肉蒸肥肠给扒干净了,饭后缓过一阵后,就骑着自行车上班去了。

  屋里头里柴黎明母亲像鸭子吞米粒一样,梗着脖子吞咽着碗里白饭,柴阿坤坐在桌子正中央位置,咕噜下一大口啤酒后,又吧唧着嘴夹起一筷子烧鹅肉。

柴一诺周岁那日,对对酒就摆在温州大酒家,勉勉强强胖到六斤二两小崽子,两只手腕上戴着外婆打给他一对小金镯子,脚上还拴着一只金脚链子,让他阿妈抱在怀中,骨碌着一对乌黑发亮桂圆眼,打量着来来往往过来吃酒的客人们。

  郑芳好那俩小姑子站在酒店一角面对面嘀咕着,大姑子柴丽珍挑高一只眉毛道:“那么细一只金镯子和脚链子,怕是花不了他们几个钱吧?”

  小姑子柴丽丽接嘴道:“她娘家这么有钱,真是越有越小气。”

  柴丽珍道:“你看嫂子又给自己花钱买新衣服了,嫁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给我们两个小姑子送过东西。”

  两个小姑子躲在角落里暗暗数落着嫂子各种不是,只是大姑子身上穿的衣,却是从她嫂子衣柜里偷拿的,郑芳好不是看不出来自己衣服被人借去穿了,只是碍于情面,不想闹得太僵,这才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大姑子柴丽珍更是把郑芳好从一百商场里买过来黑皮鞋,一共也才穿了五,六次,转身就拿过来给自己穿了,两个人鞋码相近,一个穿37,一个穿36,小脚穿大鞋,刚刚合脚。

  柴一诺刚满周岁,还不懂自己母亲和两个姑母之间的风云变化,只知道肚子饿了要吃,吃饱了要困觉。他外婆从集香居买过来一只大蛋糕给他庆祝一岁生日,他奶奶倒是不咸不咸,淡不淡得来了一句:“一个小孩子生日,干嘛花这么多钱,几个人在家里吃餐饭不就行了。”

  刚巧让郑芳好给好听见了,憋着一肚子火的她忍不住朝外翻了个白眼,倒是她阿妈握着女儿手心,一面宽慰道:“你这个抬家娘啊,心是不坏的,就是人不太会说话。”

  郑芳好道:“妈,也就你,老帮着他们一家人说话。”

  郑芳好母亲道:“不然呢?我要是再添油加醋一把搞得你们婆媳关系紧张,到时候你不开心,她不高兴,我看着不难受吗?我嫁女儿是为了让你在他们家把日子过踏实了,又不是挑唆着你和婆婆吵着过日子。”

  郑芳好道:“妈!”

  这场孩子的对对酒,他们老柴家还真是一块钱都没有付出,倒是废话留下了一箩筐。

  用郑芳好她那俩小姑子的话讲:“他们姓郑的不是有钱吗,又是这么一个独生女,把这么多钱留着干嘛,不给外孙用了,还能给谁用了?”

  好在这些屁话,没让郑芳好听到了,不然,估计势必是要大哭大闹上一场了。

  酒席散去,柴家人把席上剩饭菜一打包,统统拎回了家去。

  郑芳好抱着孩子与母亲好是说了一会儿,她阿妈只是劝道:“娒佬现在也满月了,你身体也养好了,回去吧,再不回去,人家要说我们家养女儿不懂规矩了。谁家两口子结婚后,还分开两头住的。”

  郑芳好抱着柴一诺,面容上露出一丝难过神情道:“妈,我还想做回你的女儿,不是孩子的母亲。”

  郑芳好的妈道:“脑塌吧,讲这些话。你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不老的。身边总要有一个人陪着你一起到老,和你说说话,和你一起吃饭,和你一起走过四季。你要是在他们家受了委屈话,回家,跟妈妈说说。到底是我怀了你整整十个月,你要是日子过的难受话,我要是知道了,这心里头也要跟着一块不舒服了。”

  “妈……”郑芳好道。

  柴一诺回家不到两个月,就生病了,郑芳好抱着孩子上医院,公公婆婆住在后屋,好像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一样。

  傍晚,柴黎明下班回家知道了,跟她一通发脾气道:“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又不上班,闲在家里,就连这么一丁点事情也做不好吗?”

  郑芳好把孩子抱在怀里脸色都白了道:“我不上班,我从嫁给你那天起到我怀上孩子,哪一天不是在伺候着你们一家老小。别人上班还有个双休日,只有家庭主妇一年到头都没得休息,今天菜做咸了,你三妹跑去告诉你妈,你二妹在家弄丢了一条金项链,你父母大中午的连饭都不吃,要跑到五金店里买一把锁先上。那段时间我挺着个肚子,给你们一家子五,六口人做饭洗衣,累得孩子都要掉了,结果,愣是落下一个内贼恶名!我娘家要是比你家还穷一些话,我还不得让你们一家老小剥皮吸血,连骨带肉都不剩了吗?”

  没等柴黎明说什么,隔着一间板障听墙根老夫妇俩,跟两只大马猴似的,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一下子就蹿到了儿子门口。

  “阿好,爸妈平日里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要你这样敲栋柱,映板障来骂我们老两口,窝天啊,我前世造了什么孽,人家娶儿媳回来孝顺公婆,我娶个儿媳回家,这一天天指桑骂槐着,给我们老两口听,黎明你今天要是我儿子话,就得好好治治你媳妇,你要不是话,我和你爸连夜搬出去,找个老人院呆着算了。”

  那老头一听老太婆的话,马上瞪起双铜铃大眼睛道:“讲阿尼,要滚也是她先滚,这是祖公业凭什么让她一个外姓住得舒坦,我们两个老的,倒要打包走人。”

  “对,老头子你说的对,让她滚,大不了,让我们儿子再娶一个回来。”老太婆一下子坐地上蹦了上来,指着郑芳好的脸就骂骂咧咧上了。

  柴黎明扭身对母亲道:“妈,我们俩的事,你们两个就别掺合了行吗?”

  老头一听儿子的话,知道事有转机,拉起老太婆想往后屋去,老太婆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骂骂咧咧了半晌,才肯回屋。

  郑芳好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把柴一诺抱到床上,起身对柴黎明道:“离婚吧,大不了,像你妈说的,你再娶一个大姑娘回来,孩子我也不要了,反正他是跟着你们一家子的姓!”

  郑芳好大晚上的跑出百里坊口,喊了一辆三轮车就往娘家去了。

  柴一诺跟着他老爸柴黎明生活了十天半个月,又哭又拉的也闹了许多天.柴黎明只觉得身心疲惫,除了上班外,回家还要带孩子,屁股点大的小人,除了他阿爸似乎谁都不要。爷爷抱哭,奶奶抱哭,就连两个姑姑抱着他都要哭得撕心裂肺.柴黎明没得办法了,抱着孩子跑老丈母娘家想把老婆哄回来。

  谁知道屁大点的小子在家哭得山崩地裂,一抱回他阿妈怀里不止不哭,反而笑起来。看得柴黎明火冒三丈,本来想对郑芳好说,这几天她不在家,屋里头鸡飞狗跳,孩子更是闹得凶。结果,柴一诺看到他阿妈后,咯咯笑个不停,一双眼睛老是盯着郑芳好不放,看到累了,这才闭上眼睛睡着了。

  “瘦了。”郑芳好道。

  柴黎明不觉得摸上自己的肚子道:“是啊,都掉了不少肉。”

  “看得我心疼死了。”郑芳好又道。

  “我就说嘛,我老婆到底还是关心我的。”柴黎明面露笑意道。

  “谁关心你的,我说的是儿子,这么多天没见面,瘦了这么多,你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郑芳好道。

  柴黎明有些厚颜的坐到了郑芳好身边,一面拉过她的手往自己肚子处搁落道:“你瞧瞧,你不在家这几天,不止是儿子,就连我,这啤酒肚也消下去不少,妈这里还有些吃的没?我都没吃上午饭,就把儿子给抱过来了。”

  “妈今天刚做了笋干扣肉,便宜你了。”郑芳好道。

  “得令!”柴黎明一脸兴高采烈得跑去盛饭,老丈母娘早早得就把菜重新热了一遍。

  “妈,你别忙了,我又不是外人,我自己来就行了。”柴黎明道。

  老丈母娘冲他笑了笑,这才开口道:“黎明,这肉啊,是我天光早跑菜场里让人事先给我留好的,笋干是阿好她大姨从杭州那边寄过来,你尝尝这扣肉滋味怎么样?”

  这笋干扣肉啊,肉得挑三瘦二肥五花膘才叫一个香,把板正正的肉给切成大方块,过水先焯一遍,再捞出来。往肉皮上先抹上一层老抽上色,再用一捆牙签,戳出密集小孔,顺着锅边滑入热油中,炸到表皮酥脆,肉质紧实后,捞出来放凉一阵。用菜刀打片。

  锅中留些许底油,下碎冰糖,用灶火慢慢熬出糖液,肉片重新揽回锅中,加酱油和黄酒,下盐花,倒下一碗水煮开。

  半晌过后,将肉和汤分开搁放。

  锅净后,把事先投洗干净的毛笋干,下锅中炒干炒香。

  这是一道费功夫的菜,得把肉片事先码在碗底,后铺上事先炒香笋干,将提前预留出来的汤汁淋在上头,上锅大火焖一个多小时,再转小火,半小时左右。

  出锅后,找一只盘子扣在碗口,一面翻过来,一碟子酱油甜香的扣肉即在眼前。

  这笋干扣肉啊,酱油香味足,甜度轻,一口肥肉片,夹在筷子中间,一抖一抖的样子,甜稠汤汁顺着筷子头直往下滑。柴黎明似被烫着了一般赶紧夹着筷子里肉片,往堆山似的白饭碗口送过去。

  那鲜亮肉汁,就这么稳当当的,顺着一颗颗剔亮白饭粒往下挂落。

  一双筷子裹住了片肉和一些白饭,就这样毫不犹豫得往张开大嘴里送过去,也算是啊呜一口的满足了。

当扎实的米饭裹着一片肥扣肉在唇齿荡漾间,随着上下牙齿咀嚼之下,柴黎明这头还沉浸在自己口腹之欲的满足中,另一头他老丈母娘细柔柔一把声音,好似录音机里飘出来邓丽君歌带一样钻进了他耳朵里头:“黎明啊,你觉得我们老两口平日里人对你怎么样?”

  一口白米饭刚吞到嘴巴里,正是半吞不咽的时候,柴黎明只是瞪大了一双眼睛,好半天了才把那口饭给滑落到了肚子里头,一面张张嘴道:“妈,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可是比我亲妈还要好上三分的亲人啊!”

  “黎明啊,有你这句话,妈就放心了,你说我吧就生了阿好这么一个女儿。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可真的是娘边的女儿,骨边的肉。我把她疼的,一双手连家里抹布也不曾擦碰一下。结果,把女儿养这么大,又贴了这么多嫁妆进去,原本是想高高兴兴把她送出去。谁想过,她才生下孩子没几天,就一个人哭哭啼啼的跑回娘家来了。我要是骂你,我又做不到,谁让女婿是人客嘛,可我不说你几句,我这十个月辛苦掉下来的肉,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说这做妈的心里头能好受吗?”

  柴黎明把手边筷子往桌上一放,碗也搁下了,原本是松松垮垮身子,马上像个小学生上课一样板正正了起来道:“妈,怪我,也是我一时间气性大,我不应该这么对阿好……”

  “哎,黎明啊,有你这句话,妈就放心了。你多吃点,多吃一点啊!”老丈母娘一脸客客气气的,又帮他多打了一碗白米饭。

  柴黎明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老丈母娘与他讲道理。就他那位徐娘半老的丈母娘,要是横眉倒立,摆出一副母夜叉的架势同他吵上几句,他倒也是不惧怕的。怕的就是她这一张笑容满面的观音脸,敲锣不需要重音,打人也不朝脸上来招呼,一句句的话摆出来,找着穴道给你一针针的按进去,让你没办法同她拉下一张脸来,还得恭敬敬得听她把话说完。

  柴一诺七岁的时候,刚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他妈郑芳好就用一辆自行车驮着他到了校门口,一面指着眼前校门道:“记住了吗?以后上下学,都得你一个人自己打路走了。”

  柴一诺看了看眼前的校门,一扭脸就冲他妈嚷道:“妈,我们家是不是穷了,你把我安排到这么一间破小学来读书?”

  郑芳好瞪了柴一诺道:“死小孩,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柴一诺摆出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来道:“你们俩口子别以为我还是个孩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柴黎明的厂子早黄了,现在家里就只有你一个女人在挣钱,所以,你们俩一商量,就把我扔在这个破学校里,让我学海无涯苦作舟。”

  这还是一九九三年的事情了,这年他刚刚七岁,因为脑子笨,读了六年书,不像别家孩子只要读五年。

  柴一诺在市中读了六年小学,和同班小孩一样度过了个无忧无虑的童年,才真是奇怪了。他成了班里有名气一个坏小子,打架生事,翻墙逃课,几乎没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了。带他的班主任姓池,总是四处转告各位家长这孩子是个差生,别让他把他们家里小孩给带坏了。本来就是个在班里不受欢迎的坏小孩,在班主任的一片苦口婆心,忠言相告下,更是成了各位家长们让自己家小孩避之不及的对象了。

  在市中小学,柴一诺从一年二班读到六年二班,和他玩的除了同院小孩外,貌似也没别的小孩了。他们几个分别是老张家的孩子张铭亮,外号:阿友。当年四大天王的歌红遍了大街小巷,张铭亮就在自己家里,身上披着一床被单,一只手握着当麦,深情款款得唱起了张学友的经典名曲,渐渐得同院小孩都不再喊他大名,而是直接喊他阿友了。

  背背佳,大名:李佳凯,当年他妈害怕他少年驼背,花了大钱给他从电视购物平台上买了一个背背佳给他戴上,使得他上小学做早操的时候弯不下腰,后来老师让他把校服脱下来后,大家一看:哟,原来身上背着这么一个东西啊。从那以后,学校里孩子便忘了他正式大名,倒是一直喊他背背佳了。

  班长,大名:林梦梦,全院子里学习成绩最好的一个小女孩,到哪都喜欢拿一本书在手上,因为是一年二班的班长,又和柴一诺,阿友,背背佳几个是同班同学,所以,落了一个班长的外号。还有一点:班长从小就喜欢柴一诺,这事在仓桥巷4弄8号小院里算是公开的一个秘密了。

  柴一诺上幼儿园时候接他回家不是柴黎明,便是他阿妈郑芳好了,柴一诺记得那年郑芳好每天七点不到就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了,一阵擦牙洗脸,换好衣服后,就把他驮在自己自行车后座上,先是跑到仓桥巷口给他买上一个饭团。那年温州饭团可真扎实,柴一诺拎着装饭团袋子坐在他妈自行车后座上,一路摇摇晃晃都要到了幼儿园门口了,那袋子里饭团依然硬实如一颗手榴弹。

  柴一诺经常等他妈前脚走后,后脚就把饭团塞给了和他同一幼儿园的班长。那个时候班长还不叫班长,大家伙都喊她大名:林梦梦!幼儿园里小孩也经常喊他们叫:小俩口,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班长开始注意上柴一诺吧?但柴一诺自己知道因为他妈郑芳好老是给他一个饭团当早餐,早就让他吃腻了,反正是自己不要吃的食物,不如顺手就给了一直粘在他身后头的跟屁虫。在柴一诺的眼里班长仿佛没了性别一样,不是女孩子,也不是男孩子,只是一个打小就爱粘在他身后头的跟屁虫,只是这话他一直没敢在班长面前说出来。因为上了小学后,他每天早上交作业前,都要把班长的作业本拿过来抄一遍,再故意错上几道题。

  自从柴一诺上小学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正宗的温州饭团了,两头尖,中间圆,呈一个橄榄形状。那做饭团的阿姨平日里爱用一块干净毛巾,先把事先炊好的糯米饭用饭勺打在毛巾上,勺子打扁将一小掇饭推开铺平,再往上浇一勺子生烫肉,里头不光是有肉粒子,还有碎香菇丁,豆腐粒,小虾米粒,再把复炸老油条往中间一搁,倒覆上一层糯米,用毛巾由外朝里使劲一挤,饭团形状就出来了。

  搁现在没人能做到这份上,一落袋马上散。

  打柴一诺上小学后,才发现班长的脸怎么开始瘦尖了,以前一起上幼儿园的时候,那脸盘子圆的……十五的月亮啊,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自从柴一诺停止投食了以后,班长的脸仿佛是整容了一样,从八月十五又转回到了上弦月,开始好看起来了,鼻梁原本是塌的,后面高耸得跟个小杉树一样,俩眼睛本来眯缝成一线天的,因为人瘦了,两颊肉也不肯再往上堆起,反而更容易弹开变大了。班长一张脸生得清秀秀的,一入学就招来隔壁班男同学注意了。只是班长的心思似乎从头到尾都落在柴一诺身上,他要是开始注意别班那个女孩,班长也就马上注意起对方来了。不过,凭着班长多年的注意下,发现柴一诺这个人属于喜新厌旧型的,喜欢一个女孩子最多不长过一个礼拜。

  直到柴一诺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学校里新转来一个孩子,叫贾媛媛,生得像个瓷娃娃一样精致,哪怕班长站在她身边都得比下去了。柴一诺在的二班和四班中间隔了一个三班的距离,但并不妨碍他把家里的塑胶花带到学校里想要送给四班的贾媛媛,只是还没有等他把那一把黄的紫的大红色的花送到女孩面前时,他就被喊到了办公室里,班主任戴着一副厚实的啤酒瓶底一样眼镜,上下将他一打量道:“柴一诺学校里运动会还没开始呢,你就这么着急拿着花束来上课了?”

  柴一诺手上捧着黄紫红绿相间的塑胶花,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道:“池老师,我这是在提前祝您教师节快乐,老师您辛苦了!”

  柴一诺一面上前,献出手边的花束。

  “严肃点,柴一诺我告诉你,这里是学校,不是戏台子,你这花是打算拿来干嘛的?”班主任推了推有些沉的宽边眼镜道。

  “当然是献给全校最可爱的班主任池—老—师了!”柴一诺依旧没个正形道。

  “柴一诺!”对方一声吼道。

  十分钟后,班长林梦梦被喊进了办公室,班主任看看林梦梦,又一脸嫌弃将目光留在了柴一诺身上,这才慢慢开口问道:“林梦梦同学,你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柴一诺同学呢?”

  林梦梦抬头看了看柴一诺手上握着的花束,道:“老师,我不喜欢他!”

  “好,那你先回教室吧。”班主任道。

  等林梦梦转身后,依旧能听到班主任对柴一诺的训斥。

当天晚上柴黎明跟老鹰护着小鸡崽子一样,死死得把将柴一诺挡在了自己身后头,郑芳好拿在手上拍被子用的藤条,有好几下都打在了柴黎明自己大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一面劝道:“他才多大,早什么恋啊?”

  “就是,我才多大,我能知道什么啊?”柴一诺躲在柴黎明身后头,一面努力为自己辩护道。

  “小狗崽子,你真的是跟你爸你爷一个模样,你们老柴家男人就是天生的满口谎言,今天隔壁老林家那孩子都已经告诉我了,你今天把从家里拿的花,想要带到学校去送人家小姑娘?”郑芳好看到父子俩同气连枝的样子,气得自己脸都绿了。

  “你说你怎么都不肯学好一些,跟你爷爷可真是亲爷孙俩。在别的事情上没多大出息,这事上都不用大人教,你才多大?小学五年级的孩子都已经知道给女同学送花了,要是等到你上了初中话,是不是要把人家女孩领家里来告诉我,妈,这是我女朋友,也就是您未来儿媳妇?”郑芳好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又扬起了手中的藤条,重重得朝柴黎明身上招呼了过去。

  “妈,真有那么一天,说明你可以比别人早好几年当奶奶了。”柴一诺躲在老父亲身后,笑得一脸鸡贼样子。

  “柴黎明看到了没,这是你亲儿子,你们老柴家的血统,小时候偷钱,大了偷人,可真是有出息啊。”郑芳好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偷什么人了,谁偷了?”柴黎明也有些生气道。

  “嘁,下午你妈前脚刚走出去,后脚就让李军他老婆看到了,说你爸领着一个女人进屋。”郑芳好摆出一副三八脸道。

  “我爸都六十二了,这身子骨能行吗?”柴黎明也摆出了一副八卦脸道。

  夹在他们中间的柴一诺,笑得一脸坏坏的样子道:“爸,妈,你们说什么啊?我爷爷他不会真的是背着我奶在外面撞亲家吧?”

  “小屁孩你懂什么,少跑到后屋去瞎咧咧,听到没?”这一次夫妻俩算是统一战线了。

  此时,隔着一间板障的老林家孩子林梦梦正伏在桌前做着作业,门外头一个小男孩端着碗食物,站在外头,敲了敲门,林爸跑出来开门一看:“哟,一诺,你怎么站在这里了?”

  柴一诺笑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道:“叔叔,这是我妈亲手做的镬溜儿,请您和阿姨尝尝。”

  “哟,你妈这客气的,还有事吗?”林爸看着站在门外,还不愿意走的柴一诺问道。

  “叔叔,梦梦在吗?我有一道题不太懂,想问问她。”柴一诺道。

  “在呢,你进屋吧。”林爸爸一面把门打开些,让柴一诺跨过门槛就跑进去了。

  “亲爱的班长大人,听林爸说你在写作业呢?写好了吗?借我抄一下呗!”柴一诺一副大刺刺的样子。

  林梦梦把作业本往自己怀里一揽,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脸道:“谁要给你抄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班长,没想到你这样一个人,我们俩青梅竹马都多少年了,你就算不肯给我抄作业,好歹也让我看一眼。”柴一诺干脆摆出一副无赖脸道。

  “池老师说了,我们要诚实做人,你自己的作业,就要你自己按时完成,不能抄同学的作业。”班长林梦梦一脸义正言辞说道。

  柴一诺趁着班主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得把一只死蟑螂放进了她的铅笔盒里,一面假装出自己很伤心的样子唱道:“女人天真的眼神,藏着冷酷的针。人生看不清,却奢望永恒。哦,软弱的灵魂,已陷入太深……”

  一面转身离开了林家。

  柴一诺他二姑和富二代的二姑父好上时候,应该是九五年,还是九六年的事了。他二姑成天把自己打扮得跟只花蝴蝶一样,也不工作,也不忙别的,就一心一意在描眉画目的事情上费心思,还有在穿衣打扮上费功夫,每天早上起来,画个妆,挑件漂亮衣服后,就出门了,也不知道跑哪去。晚上回来的时候,老有邻居看到他们老柴家的姑娘有车接过来,又送回去的。

  这事,还被柴一诺和班长先发现了。有天柴一诺和班长一起放学回家,看到他二姑从一辆私家轿车上下来,那时候温州街面上自己有私家车的还算少。柴一诺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二姑把自己打扮得跟西游记里跑出来的女妖精一样,招摇着跟车里的男人嘀咕了半天,这才扭身往院里跨。

  “你姑这算傍大款了?”班长问道。

  “也算,也不算,得人家大款先看上她了,才算!”柴一诺道。

  那天晚上柴一诺凑在看《射雕英雄传》的郑芳好身边问道:“妈,你说我二姑最近是不是傍大款了?”

  郑芳好一心一意沉浸在剧情里,只是一脸漫不经心道:“这不是挺好的嘛,到时候你们老柴家就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柴一诺道:“妈,我和我爸也不是鸡,也不是狗,你可不带这么骂人的。”

  “滚,别挡着我看电视。”郑芳好道。

  柴爸刚好洗了碗筷,也打算凑一起看剧,被柴一诺横一杠子给截住了道:“爸,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二姑她傍大款了!”

  “瞎说什么呢,死孩子,滚一边去,别妨碍我看射雕英雄传。”柴爸道。

  在仓桥巷4弄8号小院里人们仿佛是后知后觉了一样,才知道柴丽珍的事情。当年柴丽珍是怎么跟个航空母舰似的,挺大着一个肚子在院子里进进出出,又是怎么在生下孩子一年以后,才补办的酒席,甚至于还挑上了一个有钱人家结婚的,怕是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那还是一九九七年的事了,香港回归。柴丽珍的准婆婆总算是同意了这门婚事,也同意让她进门了。柴家也算是一户清白人家了,是穷的一清二白的人家,柴丽珍在结婚前置办下的嫁妆实在是寒酸难以见人,还是管她嫂子郑芳好借了不少东西,一床被面和骆驼毛毯子,一对结婚用的喜碗,一块梅花女式手表。另外,还管郑芳好借了一仟块钱。

  新婚过后,柴丽珍再回来,已经是一副有钱人的做派了,腕上的表还给了她嫂子,又换成了一条金手链子,身上衣服也是从商场买过来的名牌大衣,还有一双正宗的小羊皮高跟鞋。老柴家真正开始暴发,应该是二女结婚后的头年开始,老头和老太各自拥有一身皮衣,披在身上似穿山甲的保护外罩一样,老头又爱往脖子上拴一根指头粗的大金链子,生怕外人不知道他们家有朝一日成了暴发户的事实。老太太原本皱得跟朵万寿菊一样的枯瘦脸庞,也一下子在日头底下开得似朵向日葵,一面朝阳灿烂得绽放了起来。

  本来是院子里最穷的一户人家,几乎是一夜之间开始有钱了,也开始暴发了,老两口腰杆一下子挺得笔直,都不需要一副背背佳来往身上套了。原来一只山鸡落枝头后,连带着山鸡家的七亲八戚都要跟着一起成了凤凰。老头老太见天把这个是我二女买的,那个是我二女添置的挂在嘴边,喜气洋洋的。郑芳好嫁过来给人做儿媳都这么多年了,倒是从来没有在老太嘴里听到一句我儿媳如何?

  柴丽珍刚谈恋爱的那段时间,男朋友徐力过来做客,老太太慌得桂圆鸡蛋糖水都不会弄了。

  郑芳好在一旁瞧着老太太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妈,你今天是怎么了吗?”

  老太太苦着一张脸道:“阿珍男朋友来了,你看我这手笨的,连个鸡蛋都不会打。”

  郑芳好一听道:“妈,我来弄好了。”

  老太太还是一脸担忧道:“你能行吗?”

  郑芳好清爽爽的把一碗点心做好了,让老太太端过去。

  老太太一看整颗完整的荷包蛋,蛋白裹着黄,还不带散的,颗颗桂圆煮得饱满浑圆。在碗里微风拂面一般轻轻摇晃,甚是喜人。

  柴家老太太吴阿妹原先是永嘉山上住户,按当地方言叫:山头人,因为她阿妈,从前在城里给人做保姆的,得知柴家老大柴阿坤年近三十了,尚未娶妻,就这么把自己才十七岁,虽然不是如花似玉,但也算是青春可爱的姑娘从山上哄了下来,一把给推入了老柴家这个火坑里。

  说是火坑一点也不掺假,柴阿坤当年在巷弄里是出了名的吃喝嫖赌抽样样皆精一个浪子。因为名气太大了,招致四面八方的原住民都不敢把姑娘嫁给这么一个倒三滥,即是混混。使得他虽然已到了而立之年,外面有人,在当时也不叫女朋友,管叫相好的,却是一直不得婚配。因为对方不止他一个相好的,还有其他的。就这么蹉跎了岁月与婚事,等来了这么一个山头人。

  当年吴阿妹嫁过来的时候,嫁妆也就身后背着一个小布包,挂在身后头,真是经不起一点风雨的摇摆,就这么从永嘉坐船来了到隔着一条瓯江的鹿城,也就是现在的市区了。这个穷得连一辆三轮车都喊不起,直接打路走来到他们老柴家的年轻姑娘,就这样与一个城里的混混成立了家庭,也算完成了人生大事情。两个人一路走来,磕磕碰碰,男的爱骂脏,女的爱唠叨,这也算是柴一诺他爷爷和他奶奶当年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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