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新装

罗马帝国皇帝办公室秘书，狄更斯·罗西瘫倒在萨沃宫的一间狭小的办公室内。他背靠着褐色的长椅，面前放着一张大桌子，几乎占据了办公室四分之一的面积，几个空酒瓶从桌上滚落到桌下的毛地毯上。

地上散落着文件袋和信纸，像厚厚的积雪。

狄更斯盯着地上堆积的文件，一边又看向了正对着他的，几乎铺满整面墙的，皇帝的巨大肖像。

皇帝头戴白盔、扎白腰带，身着左胸挂着金色搭链的黑色戎装，配上蓝白色色调的底画和挂在他鼻下的“一”字胡，这让皇帝看起来孔武有力，更加的英明神武。

他用冷峻的双眼注视着狄更斯，仿佛刺入狄更斯的心房一般。

“皇帝陛下换新衣服了。”狄更斯这样想着，“明明在之前，画像上的皇帝和先帝的打扮并无区别——同样头戴金质蟒冠，戴着红宝石十字项链，披着华贵的红绒白貂皮大衣，上面用金线绣着缠绕的橄榄枝，整件衣服看上去看起来肥大不堪。”

“可现在，呵呵。现在这幅画要是放在几十年前，在大街上怕是要吓死几个人……变了，一切都变了，在那把该死的刀捅进老首相的心脏后。”

“饿狼变成了绵羊，黑的变成了白的！”他冷笑一声，将酒杯狠狠砸向墙角，捂着他那头红褐色长发，整张脸埋到桌子上。“父亲——该死的，我一定要杀掉他们，就像他们杀死你一样！”

他一边想着，一边哆哆嗦嗦的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已经有些发黄但还算平整清晰。

上面的背景是罗马的闹市街头，在古罗马统治者雕像下，一个戴着墨镜穿着蓝衬衣，套着褐色羊毛裤的红发男人，看上去有四十来岁。

他左边搂着一个矮矮的小男孩，和他一样有着一头红褐色头发——他们半蹲着，对着镜头比出“V”字，脸上露出灿烂的笑。照片背后用碳素笔写出的笨拙字体，一个日期：十月十三日。

“那是他当选首相的日子，也是父亲和儿子最后一次相伴。”狄更斯感觉一股酸楚涌上咽喉，他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尽管他此刻很想嚎啕大哭一场。但他明白，皇宫每个角落，即使是皇帝陛下的寝宫内，都布满了一只只企图看穿一切的眼睛。

一句若无其事的抱怨，或是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事，都足以让人送命。“我不能死，我要活着，哪怕失去尊严，生而为人的尊严。我也要忍耐，直到我拥有改变这个局面的力量时候！”

“这是黎明前的蛰伏……我会掌控一切，然后，复仇！”他这么想着，视线前移，死死盯住前方画像上，那个留着一字胡，同样注视着他的男人——攥紧了拳头。

当首相遇刺仅仅不到二天，选举新首相便提上了日程。虽然庞大的帝国政府机关不可能缺少一个策划者，但是这实在是太快了，快到首相的尸骨甚至还没送入灵柩，新首相的候选人就已经有了提名。

前三名候选人格外的引人注目。

第一名，雅各宾·阿兰。帝国银行董事，议会议员。帝国银行成立之前，曾经是帝国的财政部长。

在帝国与伦巴底长达三十年的拉锯战中，一边为军方源源不断提供军费，一边又为皇帝重建了在战争中被摧毁的萨沃皇宫，这是一笔庞大到足以称为天文数字的金钱，但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他从哪弄来那么多钱的。

这一点足以证明，他用于竞选的资金可能比所有候选人拥有的竞选资金的总和，还要多得多。甚至有传言，他可以毫不眨眼，将萨沃皇宫买下。

第二名，詹姆斯·巴诺。相对于他，他的父亲巴诺一世更加广为人知，那个被称为“血屠夫”的男人，要为上千万罗马人的死负责的恶魔。而他，是恶魔的后裔。

其早年在伦巴底进行过多次恐怖袭击，虽然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入侵罗马北部的侵略军，但是大部分袭击的受害者是罗马人。

而今，他摇身一变成为了“合法的”帝国“武装国家警察”的统领，换上了他父亲的制服，做着和他一样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他的选区，仅有一百万人的佛罗伦萨，从哪凭空多出二十万张选票的——他最后获得了一百二十万张选票。

而第三名候选人，狄更斯·索罗尼却弃权了……

时间飞逝，在老首相的灵柩下葬后的第二天，新首相的选举结果很快就公布了。

雅各宾·阿兰，毫无悬念的以最高票数当选新首相，但是在前往萨沃皇宫接受皇帝陛下的任命时，他的车子开出了护栏，砸向了五十米的悬崖底。

十五分钟后，护送的宪兵在距离悬崖底发现了汽车残骸，和雅各宾·阿兰及他的保镖、司机被烧焦的尸体。

仅仅半个小时后，这一则消息出现在《帝国时报》的头条上，占据了热搜榜第一。人们还没从老首相离世的悲痛中走出，就迎来了这条又一次使人震惊的消息。

仿佛噩耗一般，这意味着选票数第二名的詹姆斯·阿兰将自动成为首相。毫无疑问，这个身上流着恶魔的血的混蛋，会做出比他父亲还罪恶的行径……

一些人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而令一些人却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

当晚，是雨夜。狄更斯风尘仆仆地从都灵赶到罗马，冒着滂沱大雨，他走进了克劳狄家的宅院。

老管家里德打着伞，在雨中迎接了狄更斯。“您辛苦了，先生，请这边请……”狄恩斯点了点头，按耐不住急切的心，快步在雨中行进着，跟在里德的身后。

灯火通明的大厅，厚重的大门被打开，肆虐的狂风和水汽涌了进来，壁炉内的火焰变弱了。

“真是糟糕的一天！”狄更斯抱怨了一句，随手将雨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一旁的仆人递上了干净的毛巾。

他擦起了脸上的雨水和被打湿的头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们的动作远比想象的要快，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动手，简直是胆大包天。我无法想象下一步，他们能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托勒斯听着，从一旁递过咖啡给狄恩斯。“他们能有这个底气和能力这样做，背后有一只手……”

“皇帝？十字党就是皇帝的狗，这件事情都已经‘路人皆知’了，不是什么秘密。”狄更斯看向托勒斯，端起热腾腾的咖啡喝了一口。

托勒斯摇了摇头，双手合十握在膝盖上，杵着脑袋。“不、不是皇帝，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了。他拥有的权力反而限制了他的行动，他不会或者是不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甘冒损害皇室的名誉的。毕竟，他代表着整个帝国！”

“那是谁？你已经知道答案了，快告诉我！”狄更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进托勒斯。“这只是推测 。记得那天在维纳斯大厦，你拿来的那把破碎的刀刃吗？它来自伦巴底北方，所有罗马人都熟识的存在。”

“骑士？？”狄更斯差点惊的摔倒，他不禁汗毛一炸，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浸透了他的衬衣。“如果我们的敌人真的是它，那么毫无疑问，我们是没有半点胜算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冷静，狄更斯。我们需要冷静下来，才能制定出相应的对策！”

“你要我怎么冷静？按照法律，明天天亮时，詹姆斯·巴诺就会成为首相，那个疯子一定会动手的！你难道不清楚这一点吗，周边街道已经布满了他的眼线，等待着巴诺发号施令，如果不是黑夜和大雨的掩护，我可能都到不了这里！”

狄更斯大声说着，双手的一边挥动着，他面色通红，看上去情绪激动。

“总而言之，正面对抗是无异于自取灭亡的。台伯河¹宪兵的巡逻舰队现在已经被解散了，只有几艘安保舰停泊在河岸港口。在新首相上任前的这一段空档期，大概几小时吧，这是最好的机会！”

狄更斯停顿了一下，接着俯下身子，左手放在桌角上，右手在桌面上比划着。“城西河畔的圣天使堡²前的圣保罗和圣彼得雕像下，有人迎接你们，河岸有快艇，乘着快艇。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几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奥斯蒂亚，在那里你们就可以进入地中海，彻底离开罗马了……”

“不，我不会走。虽然，之前在维纳斯大厦我是那样说的，我无礼对待了你。但是，那是出于安全考虑，我不相信他们的眼线会遗漏那么一幢显眼的大厦——现在，我想和你说说心里话……”

狄更斯两只眼睛瞪圆了，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看起来既愤怒又着急。“托勒斯先生，你是看不起我吗？我可不甘心做皇帝的走狗——你曾经帮助过我的父亲，我做这些事情是有必要的。毕竟，我是个罗马人，即使我没有欠下你的人情，我依然会这么做！”

“是吗……对，我们都是罗马人！”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说出了这个词“罗马人”。

“但我依然不会选择逃跑，命运喜欢光顾勇敢的人，不是吗？让年轻人走吧，他们是未来的火种。而我是家族的管理者，我无法逃跑……”

狄更斯看着眼前这个，在他往日的印象中，唯利是图的商人居然能够说出如此一番话。眼睛一阵酸楚，泪水差点夺眶而出，他紧紧握住了托勒斯的双手。“但命运同样惧怕勇敢的人，我对此深信不疑。让他们快走吧，在大雨和黑夜的掩护下！”

托勒斯点了点头，向狄更斯挥手告别。狄更斯披上雨衣，匆匆步入夜色之中……

注解

¹台伯河：台伯河 ，又称特韦雷河，是仅次于波河和阿迪杰河的意大利第三长河。源出亚平宁山脉富默奥洛山西坡，流经罗马，是罗马的母亲河。

²圣天使堡：位于台伯河畔，始建于公元139年，由古罗马皇帝哈所建的家族陵墓，后曾一度被改建为教皇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