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天空渐淡渐逝，把莲花坞清楚地勾画了出来，天空如同一面蔚蓝的明镜，夕阳沉沉的挂着。

在一片暮色下，船工们大多已将船靠岸，灯光朦朦胧胧闪烁在江面上，各色摊贩渐渐占据码头，夜市要来了。

江澄站在不远处的湖中亭台中，沉默笑望着眼前上演的热闹浮生。

却总有人见不得他安静。

江澄一把推开魏无羡第三次靠过来的头颅，实在没能忍住，“你是没骨头吗？”

“江澄，不就靠一下嘛，你这么小气做什么。”魏无羡叼着小半个饼子口齿不清道。

见江澄不满地看过来，魏无羡三两口将剩下的饼子塞进口中，以肩撞向江澄嘿嘿一笑，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饼来，“给你的。”

江澄一脸狐疑，魏无羡这家伙近来不知吃错什么药,虽偶尔还是会与他争气斗嘴，但相处间撒娇卖痴却是越来越熟稔,让人实在招架不住。

让江澄有气完全没地方撒，无奈接过饼咬下，嗯，外酥里嫩，还不错。

“江澄，你最近怎么每天都来这看着，有什么稀奇的吗？我怎么没瞧见，”魏无羡半似抱怨道，“你最近总是奇奇怪怪的，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

江澄在想着什么，当然不能告诉魏无羡，那些上辈子的苦痛和遗憾，他恨不得此世，都不让他们经受，也不让他们知晓。

可要如何才能阻止一切呢，势必要先解决掉温氏的野心勃勃。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让各大世家提前知晓，早做防备，昔年温氏能成功，虽有岐山实力雄厚，为仙家之首的缘故，更多的是仙门百家只道温氏跋扈而未有防备。

可且不论各大家主会不会相信他一小辈所言，他也确实没有办法证实自己的言论，一个谎言需要用许多谎言去圆。

而时光回溯之说，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如此，只得另想他法。

江澄日日思索，将以前经历过的听说过的都理了个清晰，破局之处关键在于，阴铁。

在暗处滋生的欲望与贪婪，若是直曝于阳光之下，那些只会躲在阴沟夹缝里的魑魅魍魉又该当如何？而江澄恰好知道，有一个地方存在过阴铁。

“魏无羡，你想好去哪里夜猎了吗？”

前几日，江枫眠便交予了两人本命佩剑，按照惯例，授剑后的弟子需得外出历练一番，才算真正能独当一面，这也是世家子弟闯出名声的大好机会。

魏无羡闻言也是一阵沉思，“我也没想好去哪里呢。”蓦然抬头一笑，“不过，咱们两个肯定是要去一处的，对吧？”

江澄闻言却是有些迟疑，他要做的事，去的地方自然会途径某些旧地，纵使知道此生魏无羡不会经历那些，可下意识的也不想让他接触。

魏无羡从江澄的沉默里读懂了些什么，十分不可置信，“江澄！你不是打算丢下我一个人去吧！”

看着眼前魏无羡炸毛的样子，江澄毫不怀疑如果得到他肯定的回答，魏无羡一定会让他不得安生。

为避免节外生枝，江澄伸手把魏无羡的长大嘴的下巴合上，咳嗽一声看向残阳，“当然会一起去了，你想什么呢。”

魏无羡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

“不过什么？”魏无羡睁大眼睛看过来。

“我们出去，你都得听我的！”

“那好吧……”

江澄都做好了他胡搅蛮缠的准备了，可魏无羡竟爽快松口答应，一时之间竟颇有些不适。

而后禀告江枫眠，道欲与魏无羡往云梦境外远游夜猎竟也出奇顺利，江澄讶然。

江枫眠见他二人面带讶意相识，笑道，“清河聂氏此次举办清谈会，咱们正好一同出去。”

江澄这才想起来，上辈子因为被迫与魏无羡分开，不仅大人们吵了一架，两小孩也是闷闷不乐，是以江枫眠此次是带着江厌离一同去的清河。

江澄喜不自胜，这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且不说从云梦去往清河的路上正是途径潭州，单说清河就在岐山山脚，温氏行事张扬，也总能寻到蛛丝马迹，况且与江枫眠一同出行，真要发现了些异样，也不至于因着自己现在人微言轻而不受那些家主重视。

想到此处，江澄心里一阵轻松，“父亲言之有理，初次出门有父亲在，阿娘和姐姐也能更放心些。”

话语间突然谈起虞紫鸢，江枫眠神色一顿，而后又叮嘱道，“你二人外出需得万事注意，外头到底不比家里。”

“江叔叔放心。”

一番叮嘱过后，江枫眠似是回过神来，“此事……稍后我会告知你阿娘。”

“儿子知晓。”

像是夏日暴雨前一般平白生出几分闷热，江澄倒是真想有几道惊雷炸出，把那些欲言又止的话统统宣泄个干净。魏无羡却已搭了胳膊过来，半揽半拖着他出门了。

江枫眠望着两人离去，想着刚刚江澄眼底的复杂，只叹了一口气，三娘子，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时间过得极快，知晓江澄与魏无羡二人要出远门，莲花坞内热闹了好几日，不止是门内师兄弟，码头住着的摊贩们也商量着送了好大一堆东西，这个怕外头吃食不合心意准备要带好吃的，那个喊着备些什么细软，为此江澄还列了好长一张单子。

魏无羡见他边点着送来的东西边奋笔疾书记着名姓，嗤笑一声，“江澄啊江澄，你这样可真像个……，”见江澄停了笔看过来，魏无羡拖长音道，“活脱脱一个要出门子的新娘子在点嫁妆。”

江澄闻言当即扔了笔站起身来，魏无羡正准备认怂，谁知刚刚才一脸怒气冲冲的某人只站起来整了整衣裳，移了个方向继续写着只不理会他了。

魏无羡很有些撩虎须的勇气，见江澄不多生气，更是不依不饶偏偏想惹他生气，江澄这下可没惯着他，直接就下手想揍顿了事。

谁知魏无羡也没有还手，两颊还飞起了红霞，江澄立即停了手，“魏无羡，你被打傻了吧？”

魏无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傻了，疯了。此刻满脑子都是江澄那句“这东西是送给我们俩的，我若是新娘子，你还想当新郎官不成？”

两人打闹离得极近，魏无羡觉得从未离得如此近过，一切感官都放大了，江澄有些许愠色又带着疑惑，眉头微微皱起直勾勾的盯着他，魏无羡还听到了在耳边回荡的心跳声，砰砰砰要从心口跳出一般。

待到江澄的手掌碰上魏无羡的额头，魏无羡躲开后半天憋出一句，“我正常得很。”

江澄不说话也不继续写，只双手抱于胸前看着。

魏无羡在这直白的目光里仿佛无所遁形，脸上隐隐又开始发烫，忙转移换题，“你最近才不正常呢，平日里每次年节大家不是这么送东西，偏生这次你还一笔笔记下来。”

“这是大家的心意。”

魏无羡其实对这回答并不满意，可江澄这话一说出口脸上似带悲怆，再看过去又见他神色如常，又想起本意就不是为了追问，见江澄已转移注意力后心中安了一口气。

江枫眠率众人从莲花坞乘船出发，顺水而下，很快到了潭州。

这一趟江澄算是对待魏无羡完全没有法子了，两人相处之时思及过往江澄心中总念着要有一两分柔软，可一碰到魏无羡那个性子，真是泥人都能冒出三分火来，偏偏两人又十分熟捻，每次他将将要发火，魏无羡便讨好卖乖，插科打诨下来就没了脾气。

殊不知魏无羡也是心中发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有了那古怪的念头，老感觉江澄待自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柔？觉得怪异得很，非得让江澄摆几个脸色心里才踏实。

莲花坞众人举步入城，魏无羡从刚出门至今仍是兴致高昂，与江枫眠禀告后，一把拽着江澄就往人堆里扎进去了。

“魏无羡，你能不能先松开我，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江澄挣扎道。

“我若是不抓着你，你才不会跟我一起来呢。”魏无羡一脸得意的解释。

“那你也不用揪着我的衣襟吧！每次都扯我的衣服做什么。”江澄心中一阵无语，“我的衣裳十有八九都是被你扯坏的。”

魏无羡忙回过神来，讪笑着松开，眼神却不自觉瞟向江澄正整理衣襟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暗想，不扯衣服，那下次直接牵手？

魏无羡这边浮想联翩。江澄却也是百般思量，如何自然引出这潭州莳花女出来？念头一转，“咱们干嘛去。”

魏无羡望着前方，“江澄，我们可是出来历练的，自然是哪里有稀奇事我们去哪里了！”

“才进这潭州地界，魏大公子就知道有什么稀奇事了？”

魏无羡粲然一笑，“我不知道，有的人是人知道，”伸手一指，“江大公子，请吧。”

酒肆，确实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那店小二得了赏，愣是摆出了一道说书人的派头，从前阵子城东富商家被盗，说到城南一书生成了个活死人，连城外孤山半夜不知名的野兽都说了个遍。

魏无羡饶有兴趣，“活死人？”

“这人不会动，又还有呼吸心跳声，可不就是活死人，”小二左右一张望，压低声音凑近道，“听说是厉鬼附身呢。”

魏无羡顿时有了兴趣，“如何就是厉鬼附身呢？你再详细讲讲。”

那小二见此，面有得色，再欲细讲。江澄却犹是不满意，“还有其他新鲜事吗？”

那小二当即思索，似有纠结之意，待江澄又掏出银两，立即喜笑着接过去，“这轶事嘛，倒确实还有一件。”

“好啊，你到还不老实。”魏无羡笑道。

“哎呀，这话说的，二位贵客面前，小的哪敢啊，实在是这……”小二讨好道，“二位贵客年纪也不大，对这事想必没有兴趣。”

“你不说，怎知我们不感兴趣。”江澄接话道。

“咱们这潭州啊有一花园，因花圃主人日日吟诗，受诗情所染，凝出了一缕精魂，化身为一位仙子，便是莳花女。”小二说着停了下来。

“这莳花女如何？怎么不说了？”江澄忙道。

“说说说，二位小公子想听，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这莳花女有个癖好，但凡在花圃月下吟诗者，诗佳，则赠莳花一朵，听说可以三年不枯萎，且芳香常存，但若诗不佳或吟错，这莳花女啊，就会用花掷人脸。”

待出了酒肆，江澄心中稍安，果然有莳花女，现下就是要想法子一探究竟了，当即面带喜色，完全没注意到魏无羡那古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