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 10:37
吕泗村
多云
阿泰尔的双手中是水果礼盒和一瓶白酒，嘴旁的络腮胡渣已刮得一干二净，身上的蓝色春季长袖虽过时，但却是他唯一一件较为体面的衣服，这些准备是为了今天这个特殊日子。
冯秀青的目光不时移至他身上，“……”
……
……
铁门向内敞开、院子空荡、中间是一栋朱红色，二层圆顶的自建房。
与周遭房屋相比，冯家实属一般。然在背井离乡的孤儿眼中，这无疑是豪华的别墅。
回首向冯秀青，“秀秀，你家房子不错嘛！”
刚一进门，坐在角落的冯母直视向阿泰尔，她放下正开膛破肚的鲫鱼，起身迎来。
仅一眼，便面色阴沉，“怎么是个洋人？！”
冯秀青，“妈，他人很好。”
他是个被众人以偏见看待的洋人又怎样？！至少，在自己的眼中，他比本土的一些“邪灵”要干净纯粹的多！
阿泰尔淡然，他彬彬有礼的将手中东西递上，“阿姨你好，阿泰尔·瓦特·萨里分，我的名字。这些礼物是我和秀秀的心意。”
以礼待人？？？自己国家引以为傲的美德，现在却在一个外国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而自己呢，似乎像是这种美德的背叛者，这意味着什么？？？像不像个自恋者在闭 眼对着镜子，继而声情并茂的和自己讲着“可爱”的笑话……
冯母冷漠点头，“嗯，东西就放到客厅里吧。”转身走了没几步，那张鳄鱼般的大嘴不自觉的“抽搐”起来（“这丫头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儿！）
彼时，冯父正站在二楼卧室的窗口“居高临下”着，手中香烟是内心某种正燃烧的情感，一股浓烟于嘴鼻中溢出，接着，摇晃了两下脑袋……
一楼客厅内，气氛压抑而慌乱。阿泰尔与冯秀青相对而坐，彼此静视……
对面是楼梯，此刻，一个让冯秀青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缓缓而下……
冯秀青见状起身上前，阿泰尔随之。
“爸……”
冯父似乎“又聋又瞎”，直径朝门外走……
二人尴尬而站……
见冯父向铁门外走去，冯母视之，“老东西，你要去哪儿？”
“出去喝酒透气，待在家里心烦。”
“丫头带对象回来，你怎么还有心思出去鬼混，脑子进水了吧？当年儿子带对象回家时，你倒是一脸热情，还说什么天太晚了，要不就在咱家过夜。”
冯父坦荡，“儿子能给咱家延续香火，而这臭丫头呢，啊？！她迟早是盆泼出去的臭水，还有，我刚才在楼上瞧见那洋鬼子了，那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我活了也有一把年纪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当初说要见见面的是你，我可没义务陪着一起疯。老婆子，你也别忙前忙后的了，随便弄两菜打发下得了。”
“你说这话还把丫头当女儿吗？！”
皱着眉，嘴角刻意上扬，“呵，我免费为她服务到成年又给她找工作，已经很对得起这个女儿了。”
“这个”，在说起这两个字时，冯父有意的拉高嗓音，这或许是一种暗语，“我受过这累赘了！”
接着，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潇洒向外面那让自己身心愉悦的彩色世界。
客厅的方木桌上仅有寒酸的三道素菜，冯母先前洗的那条鲤鱼已被库存起来。
阿泰尔还未来得及动筷子，冯母便已审问的口气问起他的年龄。继而，冯母摆着张臭脸直入主题。
“你做什么工作的？”
坐在阿泰尔身旁的冯秀青脸色一沉，“……”
“画画。”声音坦荡而自豪！
“哦，画画还能赚钱吗？？？”语气像是醋一样……
“能的，我的收入全靠在公园里给人画像。”
“那你每个月平均能赚个多少钱？！”冯母熟视。
“每个月平均……”
“妈，你别问这个了，他人是非常上进勤奋的。”
“有什么不能问的，谈婚论嫁那还不得知根知底！”继而，阴视于阿泰尔，“你应该知道物质是一场婚姻乃至于一个家庭的保障，没有物质作为支撑，拿什么来谈幸福？！”
上进勤奋，这算的了什么？有了上进勤奋这种特性就能保证物质上获得满足吗？？如果到头来还是穷困潦倒，这样的上进勤奋会不会只是垂死挣扎？？？
阿泰尔，“……”然眼中的坚定却未有一丝锐减。
“如果收入方面你不方便说的话，那我换个问题。”短暂停顿后，“你还挺年轻的，父母应该没退休吧，他们在我们国家吗？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父母”……这个称呼这就像把钩刃，正刺入拉扯着阿泰尔早已伤痕累累的灵魂！！！
“妈，你别问了！”
冯母熟视于冯秀青，“！！！”她无法适应，无法适应这个从小就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丑丫头竟会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敢和我杠了！行，你长本事了！”
“我……”某种深入骨髓的，可悲可笑的老旧思维于此刻驱使着冯秀青自我怀疑，自己刚才的失态会不会是错误的；会不会是种离经叛道？？？
见冯秀青怂了下来，冯母毫不客气的在她说出口的“我”字后面衔接起一阵‘激情大扫射’，“我问这些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连他的家庭背景都清楚，我怎能放心让你跟着他！我是你亲妈，又怎能让你嫁个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滚烫的“爱女之情”已彻底将脑神经烧短路，“咚—”手中的瓷碗重摔在桌上，碗里豆芽很配合的“跳”了出来。
阿泰尔垂头撇脸，“……”继而，他在某种未知而狂热的力量驱使下抬头，“阿姨，我是个孤儿……”
“孤儿”……这个词是多么凄惨！他是那么的无助；他是那么的心痛；他是那么的不愿接受上帝和他开的这个玩笑！！！
“我现在的收入也是少的可怜……”深呼吸，勇气浮现于双目，“但我愿意为了秀秀去做任何事！”
她是他继过世的父母，唯一理解以及爱他的人。只因遇见了她，他才再次感受到温暖！他的人生里需要有她同行，她即是他残破生命里的唯一意义！！！
凄贫的孤儿……他同样有着情感；他同样会流下眼泪；他同样渴望被爱的光芒温暖啊！！！
冯母，“……”母性的本能促使她眼中溢出泪……
但很快的，自私便让她湿润的双目中显出悲愤与残忍；悲愤于自己的“心头肉”会做出如此悲哀的选择。至于残忍……则是要为了自己所坚信的幸福，而将这个深爱着自己女儿，也是自己女儿所深爱的男子给拒之千里之外！
冯母哽咽着看向阿泰尔，“说得多动听啊，你刚才说愿意为秀秀做任何事是吧？”
阿泰尔，“……”
“好……好……那你就为了秀秀的幸福永远的从她身边消失！”
“……” 那颗本就残缺的心此刻正挣扎着！冯秀青“看得见也听得见”；她看见在灰与白的空间里，他双手捧着金色的“光点”，顶着那些不断回荡在耳边的强烈反对声独自前行着；她更听得见，他正强烈呼喊着，“不要，我绝不要会让这份来之不易的珍宝就此消逝！”
“妈，你别这样行吗？他现在是落魄，但我可以陪着他一起奋斗！”这一刻……她渴望冲破某种老旧“东西”的束缚！！！
（但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奋斗！）这在冯母的耳中全然是一个刺激的“笑话”……
“和他一起奋斗！”……什么意思？是找到归宿从而不需要母亲了？还是说翅膀硬了，要飞离养育自己的亲娘，在幸福的天空里与其比翼双飞？？或者说，是觉得自己的妈妈会傻到只因一句坚定到近乎愚蠢的动情话，而让女儿去做一个几乎看不到希望的“赌注”吗？？？
冯母深感有趣……有趣到面红耳赤，脸上的皱纹深显而出。
“啪—”桌子震动，甚至连手掌上的痛楚也忘却。
“你懂个什么东西！陪她一起奋斗？！你说的倒是轻巧，你能保证他以后一定能得志吗？！”
“就算跟他一辈子吃苦，我也愿意！”
阿泰尔泪视，“……”
冯母，“我呸，你脑子清醒点吧！你的一时之快只不过是在发疯而已，你听好了，我不要你嫁给你爱的人或是爱你的人，我只要你嫁给能给你温饱的人，这就是最真实的幸福!”
冯母就是想把自己的婚姻观强行灌给冯秀青，她是自私野蛮的，但其出发点……却是希望女儿将来能活得轻松愉快些，纵使让女儿痛苦怨恨，也要将那在自己看来，很可能是会毁了女儿一生的最大隐患给涤荡！这或许是母性的本能，更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如若使得“美若梨花”，则女儿回心转意，继而扮演着百依百顺的乖乖女。反之，近三十年的养育之恩将灰飞烟灭，迎来的只会是……呵呵，冯母是心知肚明。但她不能退步……对女儿的怜爱以及生为一个家长的尊严，这些让她根本不可能考虑去妥协！
指着阿泰尔的脸但却视于冯秀青，“就他这样子我敢肯定，永远不可能鲤鱼跃龙门！女儿，听妈的话，别再幻想了！”
再已看待累赘的目光瞪向阿泰尔，“知道吗，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活得凄惨。算我求你了，永远的从秀秀身边消失行吗？！”
“妈，感情是我的事，选择他更是我的决定，这些我自己能做主。”面对女儿再一次的“忤逆”，冯母没有如先前般“惊涛骇浪”，此刻，她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坚信不疑，“给我记住，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的一切我都能做主！”
啊……这听起来真棒，会不会子女只是父母的复制品？？？
阿泰尔怒视冯母，“秀秀不是你的复制品！”
“！！！”本来横看竖看就看不顺眼这臭家伙，在一旁安静的坐着还好，现这一插话无疑是在给冯母火上浇油！
“把你的屁眼给夹紧了，我和我女儿说话，你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的。”
“咚—”条件反射般的拍桌子。
冯母转看向冯秀青，“天底下没有错的父母，父母在你身上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停顿，继而声音沉重，“冯秀青，你听清楚了，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现在就和这洋鬼子断绝来往！”
“妈，你听我说……”
“你自己好好考虑下吧。”冷冷的撇话后离开客厅，仅将悲沉“送予”二人。
二人相视，一切显得沉静……
“抱歉，我妈就是这脾气，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
“我想的很开的，既然决定来见你父母，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他在笑，但泪水却已滑落。
她走上去紧握住他的手，“陪我出去走走吧。”
“嗯。”
……
……
12:46
光斜穿过李子树的缝隙……
深黑的旧款男皮鞋与翠绿的老布鞋并列踏在阳光中，步伐是一致但却压抑。
光映着那两张面孔，但却无法将“阴霾”抹去。
清风拂过，一片绿叶于二人面前飘落，这是大自然对他们的怜悯；风儿在抚慰他们；绿叶在安慰他们。
（好，好，那你就为了秀秀的幸福永远的从她身边消失。）
（知道吗，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女儿活得凄惨。算我求你了，永远的从秀秀身边消失行吗？！）
……
先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画面都让阿泰尔挥之不去……
停住脚步，低下头，“……”
“秀秀，我觉得你母亲说得有些道理。说实话，我现在认真的想了想，我觉得自己很可能没有让你过上幸福生活的能力。我们虽然是情侣但却没有做过任何越轨之事，我不想拖累你一辈子，以前是我太天真太轻率了，秀秀，我们还是……”
“你能不能有点骨气！”冯秀青此刻的表情，阿泰尔是初见。
她双目泛红，将脖子上的巨蟹座吊坠拉至罗伯特面前，“还记得自己那天说的话吗？”
“我……”
她走进他怀中搂住他，抬头泪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放心，只要能有你在身边，不管多苦的日子我都愿意和你一起去杠。”
阿泰尔紧搂其腰， （你为我做出如此牺牲，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是啊，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这个世界怎么看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于其耳细语，“秀秀……”
彼此相拥着……他们是传统世俗的“叛徒”，更是尝试冲破“牢笼”的先驱者！
枝头上响起的阵阵燕鸣是悲歌，对凄爱的哀怜……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