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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不对,红酒,不是这样。”度暻秀说。
那男人从金钟仁身后见到张君走过来,控制着没发作。
“品红酒,光不能这么亮,这里这么吵,空气不好,墙壁颜色这么深,你们没有空腹,刚才还吃薯条!”
暻秀乱说一气,把听的人弄得一头雾水。
暻秀转头看着金钟仁:“这是1937年的波尔多,要用粉红色的桌布来配它的颜色。这里这么冷,酒都不香了,喝到嘴里,只有酸味和涩味。”
几个人都听愣,尤其是金钟仁,度暻秀说的到底是个什么课外知识,这里是酒吧,不都是开了酒就坐下喝的,哪儿去讲究那么多。
“你在说什么?”
度暻秀指着男人:“红酒是不能糟蹋的,我的叔叔,说的。”
金钟仁压低声音对着暻秀:“能不能不管闲事,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听懂,但这都跟你没关系是不是?”
“可是……”
“客人为大懂不懂,客人高兴才是第一位的,你赶紧给我回去,不准砸了张姐的生意,否则我明天就不带你出来了。”
“可是……”
“度小子我今天刚对你有点好感,你别逼我在这里就和你动手!”
度暻秀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但是金钟仁说的明天不带他出来,他听懂了,他想一直在金钟仁的身边,才不要一个人呆在那间空荡荡的房间里。
可是才转身,却被那男人给叫住了。
“等一下。”
金钟仁以为他不罢休,直觉又赶紧把暻秀拉到了身后,刚想再赔个不是,那人却抓住了暻秀的手:“小兄弟,你懂得不少啊!”
男人踌躇一会儿,走到张君面前像是说秘密般对她咬耳朵:“张姐,你不知道,今天这桌人和我签的是一个高档会所承接权,你也知道,我是俗人,哪懂这些东西,只顾从家藏里带了几瓶价格最贵的酒,我还怕他们喝不够,把酒杯倒满满的,又大鱼大肉的叫了满桌。我就说看他们刚才脸色都不太对,就是一脸嫌我大老粗的样子,绕了这么久就没肯把这合同给签下来,刚才居然就拍屁股走人了,马上就要到期限了,这几天再不它给拿下来,我之前投标的钱就全都打水漂了,我为了这事儿愁得白头发都一片一片的长。这钟仁的弟弟好像很懂的样子,你得让他帮帮我。”
原来是这样,总算是搞清楚了状况。
张君冲着金钟仁呶嘴:“是钟仁的弟弟,员工的家事我从来不干涉。”
男人将目光投向金钟仁,金钟仁倒是一付不置可否的样子,度暻秀刚才说的话,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金钟仁用眼神询问度暻秀的意见,暻秀小心地问他:“我可以说吗?”
这边金钟仁才刚点头,度暻秀就马上拉过男人的衣袖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那些红酒杯棒到他怀里,然后拿了吧台上的一个玻璃容器塞到金钟仁手上,自己则拿了那几瓶红酒就直直往走廊尽头的一间贵宾包厢走去。
一行人哪还有其他喝酒聊天的心思,见状全部乖乖跟上,一起跟着度暻秀移驾去了VIP包间。
张君在贵宾级包厢上是做足了功夫的,当时为了招待某些“特殊”级别的客人,往这包厢的隔音效果上花费了大笔钱。
门一关上,门外震天的音乐声瞬间不见。
度暻秀将酒瓶放在浅色大理石的茶机上,又拿起男人怀里的酒杯,一个一个轻轻的放上去,这些人站着像根木头,度暻秀指着沙发,让男人坐上去,自己也跟着坐到他旁边。
“我要开始说了。”度暻秀清了清嗓子,圆眼睛看了看身边的人,那男人坐得端正,像个课堂里认真听讲的学生。
玻璃容器被拿起,暻秀将瓶子里的红酒倒进了三分之二,然后将容器放回了桌上。
“红酒要醒,为了饮用时它的气味更香醇,不能直接就倒在玻璃杯里喝,要放在醒酒器里等它稍稍氧化,酒与空气接触了,才能释放它的香味。”
“他又在说什么?”金钟仁问张君,张君摇头表示不知。
醒酒的过程等了好久,度暻秀两手撑着头很耐心地看着,身边一有人说话他就正色,吓得屋里静悄悄,所有人都不敢讲话。
“好了。”容器里的液体被缓缓倾入透明的高脚杯中,暻秀细长的手指轻捏着杯脚,边倒边晃,动作优雅得像是艺术,“干白斟入酒杯的2/3容量,干红则斟入酒杯的1/3。红酒不是用来斟满碰杯的,你刚才倒满,难看,越是给酒杯留了大空间,酒香才能溢出来。”
那男人听得一愣一愣,暻秀看他一眼,他就连忙点一下头,后面甚至还拿笔记了起来。
“干白配鱼类、海鲜类和鸡禽,干红配牛、羊肉等,你记下来,简化为“白酒配白肉,红酒配红肉”,这是因为干白中有“酸”味,可增加口感的清爽活性,就海鲜而言,并具去腥作用。干红中的有一种物质叫做‘丹宁’,会使纤维柔化,感觉肉质更加细嫩。这样菜与酒配好了,才能既领略了菜肴的口味也突出了酒的风味。明白了么?”
“明白,明白。”男人连忙记下,频频点头。
“红葡萄酒会因产地和酒龄的不同而呈现不同的色调,有紫罗兰色还有宝石红色,为使它们各自美丽纯正的颜色显现出来,桌布的选择是不能随便的,暗色的台布会影响对酒颜色的感受,要以白色、粉红色台布为宜。
“嗯嗯。”男人连头都顾不得抬,只是快速的记下。
“红酒是有饮用温度讲究的,温度对酒香及味觉的影响特别大,过低的温度会压抑香味的散发,加重酸味和涩味,过高的话酒就失去了新鲜感,还会产生不当的香味,所以一般是要在18℃至24℃的环境里饮用。如果遇到大夏天的话,最方便的方法是把酒瓶放入一半冰一半水的冰桶中,一般15分钟后,就会降到最合适理想的温度。”
听不下去了……简直听不下去了……
这哪还是度暻秀!
眼前这个将红酒理论像天书一样说得头头是道的人,居然是之前那个连句完整的话都不来清楚的傻小子!
要不是亲眼见到,打死金钟仁,他都不会相信现在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
张君看着金钟仁快要人格分裂的样子,扯着他的胳膊悄悄退到门外,金钟仁傻愣愣的,好像还没回过神来。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啊?”
“啊什么,他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说的什么东西。”
“张姐。”钟仁探头问,“度小子刚刚说的这些,你听明白没有?”
张君抱着双臂嗤笑一声:“我看着像是从悉尼歌剧院进修回来的人么?”
金钟仁靠着墙不再说话,张君思索了一阵却开始喃喃了起来。
“其实我早就发现这颗团子有些不对劲,你明明说他是在那片贫民区被你给捡来的,但他身上那套衣服,那牌子我见过,足抵你半年工资加走穴外块。明明也不认识你,但就是整天粘着你,来路不明,也没有家么?口音也是本地人的,不像是被贩子骗来这儿倒卖然后发现是个傻子卖不了大价钱就随手丢在路边的。成天干净得要命,一天洗手洗好几趟,洗完还规矩得不得了,纸一定丢到筒里,还把溅到洗手台上的水擦干净。各种女士优先的范儿,说话也文明礼貌,绅士得不得了,吃饭更怪,吃几口还擦个嘴,有时桌上没纸巾了他就一付无所适从的样子,看你脚撂到桌子上还皱眉头。最最奇怪的,明明平时连句整话都说不清楚,可你看看刚才,他这贵族派似的讲解各种红酒的样子,一套一套,优雅劲儿就像电视剧里看到的私塾先生教学生似的,刚才灯光这么暗,我还真以为他被什么东西上身了呢。”
确实有些怪……
张君的话引起了金钟仁的共鸣,平时倒也看到他会像张君说的那样,举止矛盾又怪异,但金钟仁一般没那根筋去在意那些,多半也是看的时候觉得奇怪,奇怪完也就算了。
但今天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度暻秀,还是让他上了心。
金钟仁当初在巷子口发现他时,他口袋里装着大把钱的事他还没跟张君提过,但他自己心里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现在这么一回想,再叠加起来一看,真的越来越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