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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叫暻秀的人说:“匹萨,给你。”
但是盒子提在金钟仁手里,这手里的份量告诉他,里面绝对不是一个匹萨那么简单的事儿。
比那几罐酒都要重,要么是金属做的……
走石阶楼梯的时候暻秀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困扰,天色墨黑,他跌跌撞撞,深一脚又浅一脚的样子好像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中走过夜路。
就跟有听力障碍的一样,钟仁几次让他用手好好扶着墙他也像没听到,固执地埋头前进,沿途却把石阶旁的垃圾袋和易拉罐什么的全部踢了个叮呤哐啷。
叹气……
金钟仁很怕在自家门前大凌晨摔死个人什么的,所以一边领路一边还得不时回个头看一眼。
那人走得极为战战兢兢,紧抱着臂全身尽量的缩得小小地不去碰到四周的物体,光线中勉强看清他那的手几次犹豫着想扶上墙去支撑一下,可是手一接触到墙体的时候又马上缩了回来,手指放在一起搓了又搓,就跟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是有多高贵……
这区的地方虽然都不怎么干净,但也不至于让你嫌弃成这样吧。你这都偷偷摸摸呆在这儿多少天了,浑身上下都破烂得跟乞丐没区别,怎么还整得一付富家子弟巡视贫民区的一样。
矫不矫情!
金钟仁越想越堵得慌,猛地停下了步子,身后的人一头撞了上来。
“啊!嘶……”暻秀捂着额头朝头顶上方的人望去。
金钟仁的眼神不善,天黑,看不到。
金钟仁的口气比这天还冷,暻秀听出来了。
“我说,这墙上有屎么?看不上这儿你还跟着上来?”
暻秀有点慌,急忙摇手:“没,没有。”
“这墙有多脏你跟碰着狗屎的一样,我天天都摸着这墙上下的,没事儿我还蹶屁股坐台阶展望人生蓝图呢,脏么?”
暻秀不说话,直抿着嘴摇头摆手,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眼神在金钟仁的人生生涯好像从没见过,小犬似的水汪汪,莫名让他心里的火忽的去掉了大半,钟仁瘪了下嘴,没好气的转身继续上楼:“扶着墙上来。”
淡定,人家好歹给自己送吃的了不是。
爬到四楼有些气喘,开了门,拉了灯,钟仁侧身抬头示意身后的人先进去。
暻秀听话地赶快走进屋,因为刚才生气的金钟仁让人生畏,他站到客厅当中,有些不安地把自己十个手指头全部缠到了一起。
钟仁锁上门,回头看到那个人像根棍子一样站得笔直,不觉有些好笑:“不用客气啊,随便坐。”
随便坐……
暻秀低着头只用眼睛左右转着打量四周,这儿哪里能坐?这客厅空空如野,只有墙角一个四脚方桌孤零零地放着,是不是坐在桌子了?他的意思是不是让我坐在方桌上?
正想着,这张桌子就被一只大手提起放到自己面前,钟仁把手中的匹萨盒子甩放到桌上,“嘭”地一声响,暻秀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
“嚯,真重。”钟仁两腿一盘直接坐地上,等不及地就把盒子给掀开,掀开之后就愣住了。
这哪是一个普通的外卖盒。
这表面并不起眼,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正方形,里面却被细分开了好几层。
第一层是油得发亮的蜂蜜烤翅,经过刚才钟仁手上的一顿乱晃洗礼已经全部狼狈地堆到了一起。
第二层是各种鸡块、薯条、香肠、炸鱿鱼、大虾之类的小食,装得满满的几乎快要撑爆了盒子。
这第三层才是摆放了一张完整的匹萨,可是上面是多加了多少辅料已经数不清,光这饼皮上的馅料已经快够一包普通纸巾的高度了。
简直了……
金钟仁眼珠快瞪得掉下来,抬头看那人才发现那人低着头也这么呆呆地看着自己。
“坐啊。”赶忙对着自己身边的位子拍拍,钟仁拉暻秀坐到自己身边,用手指指着面前的方盒子,“有些话我要说清楚,首先,我不知道你是谁。其次……”
费力地咽了一口口水。
“其次,我根本不认识你,除了上次在巷子里咱俩见过一面还打了一架外,我根本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金钟仁那天明明你是欺负嘟嘟的,谁和你打架了 = =】只是如果你是想在我身上上演什么欲擒故纵,那种电视剧里面骗钱骗财的戏码的话,这种算盘你也不要再打了,我身上没钱,明白么?穷光蛋,这房子几天后我就要让出去了。”
那人愣愣地看着自己不停翻动的上下嘴唇,似乎也没有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愣……
“明白?”
还是愣……
“不明白?”
继续愣……
金钟仁看了那双圆圆的眼睛很久后忽然恍然大悟般乱拍脑袋,原来这人是个傻子。
“我就知道……”第一次见他就觉得这人哪里不对劲,行为古怪,反应慢,话又说不清楚,说出来的字都是一个两个在往外蹦。
肯定是跟家人出来走散了又迷了路,才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这样一想,想想那天在巷子里对他动手还真是有些内疚,钟仁想着,也就对面前这个不明来历的人放松了些警惕性。
他用食指在自己太阳穴边乱转着比划:“你你你你你,你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那双眼睛忽闪眨了几下后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但我说快了或者说多了,你就听不懂了是不是?”
暻秀的嘴唇小小开合了几次,努力地说话:“一点,懂。”
全中!
一点懂……不就是懂一点的意思?呵呵,果然,连语序都排不清楚。
“行了。”钟仁点头,上前去搂那人的肩膀,“你说你叫秀暻是吧?”
“……暻秀。”
“啊对,暻秀暻秀。暻秀啊,让我告诉你吧,反正今天我往育婴堂寄了钱,再买了这些酒后就是个身上半分钱都没了的人,这房子我还有五天时间可以呆,所以不管再有什么原因也好,我也没什么好怕的了。你这吃的里面下了毒我也认了,因为这两天我我真的是饿坏了,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舞步动作都记不住,但我还有事要交待,喏。”钟仁指向窗台上几座漂亮的奖杯,“那里就是这间屋子最值钱的东西了,是我以前参加的所有比赛里得的奖杯和奖牌,都是第一名。今天你要是真毒死了我也没事儿,但这些奖杯你不要动,你拿了我的器官去卖钱都行,但这些东西是我的命,你一定要让它们随我一起烧化了放到骨灰盒里去,好吧?”
为什么这气氛越说越伤感,难道是这屋里的暖气已经发挥作用让他全身不再有寒冷的感觉,金钟仁费解自己居然会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莫名地去感慨了那么多,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暖气温度大概开得太高,弄得眼眶都开始有些发热。
怎么会落泊成这样,虽无亲无故,但好歹自己也是一个一直在努力生活着的男人。
“真是……”钟仁喃喃,像自言自语般,说着摇头吸了一下鼻子,把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摊开放在桌子上,摆满了整整一桌。
手指掰开啤酒罐头,一罐给自己,一罐放到那人的面前,钟仁难得地觉得全身心都好放松,他举起罐头和那人面前的轻碰了一下。
“干杯。谢谢你,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