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青渊有了一个很疯狂的猜测，连他自己也不愿全然信服。
梁家发配出东都前在宫中的倚仗是颜家，梁家后生反上东都后如果不想背千古骂名与天下为敌，不论效忠与否，都必须选一个苏姓宗族登上帝位。
姓苏的、梁家愿意归顺的，看上去苏决运气还不错，这天下只有他一个人。
但是如果这些都是苏决设计好的呢？想来不无可能，可是这样苏决为免太可怕了。
“陛下急召我去龙乾殿，依将军看来，这大明宫我走得开吗？”蓝青渊语气冷硬，话是在问凌羽，眼睛却看着苏决。
皇帝明明已经死了，这个东台令……想干什么？凌羽不敢置喙。
苏决迎上蓝青渊的目光，对凌羽道：“凌羽，收整太子尸体，即刻起辅佐禁军管制城中秩序。”
至此，挑明。
凌羽愕然，去看蓝青渊时却不见他过分惊异，想来这人已经看出一二了。凌羽敬称领命，解开莫龙城身上的绳子带着殿中士兵离去了。
“大人去见父皇，我便在大明宫中静候了。”苏决配合地侧身，出去的路倒是让得宽阔。
蓝青渊看着他，面上突然有了笑意。
“若是你坐的稳这龙椅，也不枉我熬这一夜还要去死人面前晃一遭。”他说着缓步走下御阶，工整的紫色朝服遮掩不住满身轻狂意气。这就是孤身一人凌驾他大端朝堂的蓝家后人，不论对错亦不顾天下。
苏决看着他离开，目光沉静，唇畔却掀起一丝深意弧度。
“这个人不用除掉吗？”暗处走出来一个高挑男人，纯黑衣裤让他看起来像一道凌厉的影。
“即使步入朝堂的蓝家后人已经脱离了宗族势力，可蓝家的底还是目前看不透的，何况他是一个青支。”
苏决说完，杀手刚好在他身侧站定。殿中烛火明灭，两人的面目竟有几分相似。
“宫中出现了一批姜国刺客，你去冷宫护住梁昭。”苏决脑中晃过一截红色暗边的黑衣，对杀手说。
杀手点头，顺着苏决的目光看了眼地上的苏琰，拍了拍他的肩膀飞身而去。
梁昭挥军北上，五万士兵还在东都外，杀手不信他真能安下心来在冷宫中歇息。果然往冷宫去的方向就看见一个银甲青年在宫道上疾走，杀手收敛气息，快步跟上。
杀手看着梁昭像无头苍蝇一样冲进了御花园，只见他在一座假山前停下脚步，然后开始解裤子……
杀手没忍住：“将军……宫中有便房。”
凌羽“噌”地一回头，强忍良久的尿意都被生生吓退了。
“你你，你哪来的？”
“……竟是你，你先把裤子提上。”
凌羽提上裤子，还是有点怵。
身上的家伙什全交给了部下看管，自己到处找茅房。不说城门那些骁卫，单是宫中就死了俩大的，一个太子还就死在他面前。这天还没亮呢，身后出现个黑影，还撞上他随地便溺……
话说要是出现个鬼当头便提醒他茅房在哪儿，指不定这人生前是淹死在茅房里的……这么想了想，凌羽神奇的不怕了。
杀手认出这是刚刚在大明宫中的副帅凌羽，晓得自己跟错了人，他上下看了凌羽几眼：“你们元帅功夫怎么样？”
“……”凌羽系好裤子，认出这是个人。狐疑：“你谁？”
“你们颜少主的帮手。”杀手隐了“杀”字，笑得跟路边上拐媳妇的人伢子似的。
凌羽却从他的话中听出敌友，莫名得意道：“就没见谁打得过我家元帅的。”
“哦。”杀手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你不跟上？”
“去哪？”
“茅房。”杀手扔下两字便头也不回的走在前头，凌羽愣了愣，撒腿去追。
差点把上茅房这种正事给忘了……
蓝青渊去龙乾殿时前呼后拥不下三十名近侍，到门口也不进去，站了会儿便给当头那个使了眼色。
近侍压着嗓子：“陛下驾崩了——”
宫中万佛堂的钟声响彻半个皇城，蓝青渊一颗心蓦然沉静下来。想到方才在殿上，小侍郎哑着嗓子给他铺台阶，还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他不紧不慢的回到大明宫中已是半个时辰之后，苏决一人坐在偏殿首座。
苏决望过来，先前去追凶的那名暗卫便朝二人单膝跪下：“我追梁上那刺客至宁贵妃宫门前，他未发现我。”
后妃寝宫，确实不该再追。
苏决当时在冷宫中认出那是姜国刺客，还对梁昭说这几人出来定是杀人的。苏决承认他没猜到姜国公主在想什么，杀他不成竟去杀了苏琰。
蓝青渊不管有无帮他的心意，涉及后宫他是管不了了。苏决道：“后宫中的事我自会解决，劳烦大人了。”
暗卫退下，蓝青渊点点头也不再弯绕遮掩：“你的帝号要如何取？”
苏决满面平静，他问：“苏越本来打算给苏琰取什么？”
蓝青渊皱眉：“皇帝不是什么都跟蓝家人商量。”
“哀。”苏决略微思忖，“多一个字，景哀。”
颜家最后一代，一个是身为骠骑大将军的大少爷，一个是贵为皇后的大小姐；一个叫颜景旭，一个叫颜景画。
颜家的血脉字辈断在了“景”上。
然而天下人不会这么想，南军叛国，苏决即将作为傀儡登基，多半会以为“景哀”二字在叹惋皇族衰落。
苏决不管这么多，蓝青渊也不问他既然有操控南军夺天下的手段，为何还要在天下人面前装孙子。只记下了他的帝号便告辞要去中书省。
礼部零星的官员带着侍从在正殿中收敛苏琰的尸体。皇宫内外都有面生的南军，人心惶惶，没人记得向蓝青渊行礼。
而他走出大明宫，天快要亮了。
将晓之际，之前走了的数位重臣将去而复返，刚刚收敛完血腥的大明宫中将站满百官，城中商铺会紧闭大门，临街摊贩不敢出门营生……而蓝青渊，他将要公诸天下的一张圣旨还未写出来。
日月可鉴，苏家人太能闹腾了，这天下越来越不好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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