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走到他们近前,就见它身体上包裹的虫子在剧烈地涌动,从它腹部向两边爬去,裂开一条大缝,他们看到包裹在其中的是一具无皮的尸体,肚子已经被剖开。
周英南看看张瑞年,说:“被包着的好像是潘瑶。”
张瑞年说:“从腐烂的程度来看,像是潘瑶,可潘瑶哪有这么高?”
就在这时,只见一只黑色的手从里面拔开怪物的肚皮,然后另一只黑色的手也伸了出来,从肚子上的那个缝隙里,慢慢探出一个枯槁的黝黑的头颅来,见到这个场景,两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周英南叫道:“就是他,就是他,贵宝!”
张瑞年说:“这怎么可能,贵宝不像是这样的人呀!”
周英南说:“常言道:**无情,戏子无义。”他说完看了看张瑞年,又说:“我可没有说林晓月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但是这个家伙,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邪恶妖魔。”
正说着,只见黑尸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它的眼睛里射出通红的萤光,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周英南一见到这副笑容就两腿发软,“扑通”一下跌坐到地上,而张瑞年则暗自揣测:英南不是说它嘴里含着一朵红莲花么?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就在怪物微笑着张开嘴时,它的嘴猛地张到最大的限度,一朵巨大的红莲花从里面飞快地吐了出来,张瑞年正注意着它的嘴巴,心中早有准备,他往旁边一闪身,躲了过去,红莲花贴着他的脸划了过去,他这才看清,这所谓的莲花,其实是很多红色的蠕虫堆积在一起而形成的一个莲花形状,从远处看去真是与一朵荷花毫无二致。
他一把拉起瘫倒在地上的周英南,撒开脚丫子,往回跑去。此地不可久留,在他的脑海中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找到林晓月,然后逃出这个鬼地方,周英南说得没错,尽管那个神秘的红莲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潜意识中,可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
跑了两步,就感觉脚下发粘,低头看时,却发觉地面上沾满了红色的蠕虫,每一步踩上去,都好像踩到了浆糊上,正着急又发觉身体向下一坠,原来是周英南此时心神恍惚,走路跌跌撞撞的,此时又是一个踉跄,带着他差点又摔一个跟头,再回头,见那怪物张开双臂,倒也不作声,摇摇晃晃走得并不慢,张瑞年心里暗暗叫苦: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莫非我张瑞年今天要葬身在这花园里不成?
这时他看到周英南吃力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枚玻璃珠子,光滑的表面泛着黑绿色的光,他回想到周英南曾经跟他提起过,这是昨天晚上潘瑶送的,准确地说,应该是潘瑶的鬼魂送的。
周英南说:“这是潘瑶给我的信物,把它拿给红怪物看。”
张瑞年心中骂道:你说得倒是轻巧,拿给它看,是你去还是我去?他看了看周英南没有作声。
周英南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把它们扔过去。”说完抬手把两个球抛了出去,正落到红怪物的身前。
那怪本还在往前走,脚踩到珠子上,这才把它拾起来,摸了摸,接着把两颗珠子凑到面前,如果说那个位置是它眼睛的位置的话,那就是眼前,伸手拂去面部的蠕虫,露出两个空洞洞的眼眶,它抬手把两颗珠子塞了进去,这下它的面相更为骇人:枯槁的残缺不全的脸上,镶嵌着一对黑色的眼珠子。
周英南说:“你看,它就是潘瑶,咱们刚刚挖出来的。”
张瑞年说:“那又怎么样?它刚刚还追咱们来着。”
说来也怪,刚刚还挥舞着双臂的怪物,此时竟停止了脚步,站在那里摊开四肢,好像是在用劲,它极力地挺起肚子,甚至把手伸进肚皮中在拉扯,肚皮中是‘贵宝’,两人明白了,它要把贵宝拽出来,果然,一番较量之后,贵宝被拖出来甩到了地上。
黑糊糊的贵宝趴在地上,抬头看了看他们俩,又回过头去看了看潘瑶,站起身来,又张开大口吐出那朵莲花来,张瑞年猝不及防,被它击中左臂,只见红莲花由蠕虫构成的花瓣迅速张开,每一只血虫都用牙齿钩在他的手臂上,而且在莲花花蕊的位置,还有一张向前突出的尖嘴,嘴里长着如针般的牙齿,这一口咬下来,连衣服和皮肉带下来不少。张瑞年疼得大叫一声,用右手捂住血流如注的左臂。
周英南见同伴受了伤,也挣扎着爬起来,掏出手枪对准‘贵宝’的头又是连开数枪,可是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效果,‘贵宝’已经死了,他绝望地看着逼近的黑色尸体,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它。他看看枪里还有几颗子弹,心想莫非其中一颗子弹就要留给自己了?
贵宝脸上又露出了可怕的微笑,它再次张开嘴,突出了莲花,这次它的目标还是张瑞年,它知道,张瑞年受了伤,行动会变得困难,这次它打算一下咬断张瑞年的脖子,红色的花朵飞快地窜了出来,就好像是毒蛇突出的信子。
张瑞年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这时多亏了周英南,他看准了莲花飞过来的方向,用手紧紧抓住了花柄,花瓣反向翻转过来,蠕虫们纷纷啮咬着他手上的皮肉,他感到了钻心的疼痛,伤口仿佛像是身体上开了窗户,一股股寒流从外面顺着血液注射到他的体内,他仿佛是沉溺在湖水之中的一个冤魂,他的肺在痉挛,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脸在失去血色,他的大脑中恍恍惚惚地听到无数冤魂痛苦地哀号声,那种嚎叫声层层叠加起来,就如同水鬼们在唱着一支绝望的歌:不要再痛苦地挣扎了,放弃你的生命吧。他感觉自己的视野再变得狭窄,就像是身体收缩到了一个缝隙里,而且正在一步一步地向深渊中滑去。意识在流逝。正因为如此,他此时仍然没有松开手臂,身体失去了控制,就像是一个死人,僵硬地定格在一个雕像般的动作上。
贵宝被人抓了舌头,它张着嘴,口水不断从嘴里淌出来,此时它不再微笑,而是冷冷地看着周英南,那是一种威胁的目光,周英南被它盯得浑身发冷,由于尸虫的啮咬,精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这时张瑞年看到潘瑶出现在贵宝的身后,它拉住贵宝的肩膀,向后用力地拽,力气之大,令周英南的脚都开始向前滑动,他看到这种景象,又看看周英南脸色苍白,似乎力不从心,情急之下大吼一声:“英南,挺住!”赶忙过来用右臂拉住周英南开始滑动的身体,周英南这时才如同遭到当头棒喝一般,如梦初醒,方才感觉到手臂上钻心的疼痛,也不禁疼得大叫一声。两方就像是在进行一场二对二的拔河游戏,胜负倒是无所谓的,就看到底什么时候能把绳子扯断。
贵宝在这种拉扯下变得狂躁起来,它挥动着手臂,所有的蠕虫立刻行动起来,在潘瑶的身体上钻噬起来,它们疯狂地撕咬着潘瑶尸体上残存的组织,从外面钻到里面,有从里面钻到外面,有些地方已经被它们钻透了。
周英南他们已经感觉到对面有些松动了,无论是贵宝还是潘瑶,这可是一个关键的时刻,任何一方的松懈都意味着前功尽弃。此时周英南打定了一个主意,他大喊一声:“潘瑶,瑞年,都加把劲!”同时双臂用力一收,把贵宝的舌头拉到嘴边,张开嘴咬住被拉得最细的那一部分,强烈地腥臭味刺激着他的口腔,他胃里面一阵一阵地痉挛,他强忍住不让自己吐出来,同时还用牙齿反复地撕咬着。蠕虫钻进了他的口腔,咬他的舌头,咬他的牙床,然而此时他已接近疯狂,兴奋地眼珠子都红了,如果他的眼睛能发光的话,那就与贵宝的一样了。
伴随着血管里流动的最后一点肾上腺素发挥的作用,他们俩双双摔到了地上,周英南手中捧着一朵莲花的残骸,手上全都是鲜血,对面的贵宝直挺挺躺在了地上,而它身后的潘瑶已经被蠕虫啃咬地所剩无几。
张瑞年喘着粗气说:“英南,我们…赢了,英南,你真了不起!”
再看周英南脸色苍白坐在地上,突然扭转身体,“哇”地一声吐了起来,连同肚子里的晚饭,还有刚才嘴里的血和虫子,全都吐了出来。
张瑞年轻拍着他的脊背,拉着他站了起来,两人来到‘贵宝’身边,看到贵宝的眼睛里仍然闪烁着红光,周英南咬着牙掏出手枪,对准它的两眼各放一枪,又对着它的嘴里连开数枪,然后他们有看到了潘瑶,她的尸身已经破碎成碎块了,只有那两个玻璃珠子,仍然镶嵌在它眼眶里,它们周围,仍有蠕虫不断地扭动着身体。
他们站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张瑞年扯下一点衣服上的布,给他和周英南分别包扎伤口。接着,周英南脱下自己的上衣,兜住潘瑶残存的尸骸,在一处干净地方挖了一座坟,把她重新安葬进去。然后说道:“瑞年,我们离开这里吧。”
他们回到原路的时候,贵宝的尸身早已不见了踪迹,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湖还是那泊湖,树还是那些树,路还是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