璋华园内,日军少佐松井一郎正在喝茶,松井是个脖子短粗,皮肤灰暗的中年男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上去,他都像是一条胖头鱼,一条穿着棕色军装,到处跑来跑去,吆五喝六的胖头鱼。
张华穿着一件绿缎子夹袄,下衬一件紫色绸缎下摆,手里拿着一顶白色礼帽。站在他旁边,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交待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太君,一切按照您的吩咐。”
“记住,再过三天,又有一批货要运到苏州,你要做好准备。”
“是,是,太君,我能不能问一句,您让我运的是些什么货?”
“八嘎!不该你问的事情就不要问!你的明白?”
“是,是。”
张华原来是个生意人,在城中开了一间杂货铺,做点小本买卖,他头脑机敏,会说话,因此说生意做得还算不错,也挣了一点小钱,日子如果这样过下去,也就不会出现今天的这些是非。
半年前,街面上的行会副会长找到他,跟他说有几个大人物想认识他,他不明所以,就跟着人家去了,在那里,他见到了松井一郎,松井见到他以后,连连夸赞他做生意精明,善于应酬交际,并表示自己很欣赏他,这让他受宠若惊,在这之前他几乎没和日本人打过交道,只是听人说日本人很凶,非常喜欢杀人,就在刚才见到松井的时候,他还因为害怕而不住地回忆自己是否什么时候得罪过日本人,因此人家才把他找来算帐的,听了松井的话,他才算长出了一口气,后来得知日本人还很欣赏他,就不觉有些飘飘然了。
就在这个当口,松井提出来要与他合作,这让他感到的只有亢奋,他想到了日后自己的飞黄腾达,想到了自己能在家乡人面前颐指气使,想到了自己能拥有“金票大大的”。可其他的事儿,比如说一些个名词“汉奸”,“卖国贼”等,他却一概没想。
于是他痛快地答应了松井,两个人就地商量好了条件:他替松井运送一些货物到周围的城市和县城,并且不过问货物是什么,而松井给他提供丰厚的报酬,就这么简单。他当然很高兴,如此简单的工作能换来成块的金砖,大把的银元,当然是令人(特别是令他)梦寐以求的,几个月干下来,手头就有了不少的现钱。
他毕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特有的谨慎告诉他,这笔钱毕竟是一笔不义之财,不能到处张扬,于是他对家里,对亲戚朋友嘴都很严,决口不提这些事情,为了享用他的“劳动果实”,就在城中另外一处地方买了一所大房子,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时常的他就住在这里,喝花酒也好,听曲也罢,用他的话说,就是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有时候为了表示对日本人 的“感激之情”,他还会请那些日本人来吃饭享乐,俨然一副大户人家的排场。
每次日本人交给他的货物在苏州停留的时候,他都是托付给开当铺的刘常发老板,刘常发家里的院子大,人他也信得过,其实最主要的一点:掩人耳目。汉奸这个名字总归让他不舒服。
刘常发是个谨慎人,每次货到之后,都要拿着帐单仔细核对,也许当铺掌柜都有这样的习惯,这一次也不例外,等到张华走后,刘常发像往常一样,拿着单据来到后院,撩开车上的草席,看到了一排排的白瓷罐子,制作得很奇特,没有盖没有底儿,圆溜溜地立在那里。等到他点数完毕,发现帐单上的数目和院子里的罐子数目并不相符,罐子多了一个。
他围着这批货转了三圈,确认他的判断没有问题,本来他对每次进出的货物是什么一点都不关心,日本人的命令他不敢违抗,但这次不一样了,日本人犯了错误,他可以偷偷抱回一个罐子,这让他当铺老板的性格立刻跳了出来。
他在罐子旁不停搓着手,揣测着罐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他每天见到的无非是瓷器,金银,古玩,字画,丝绸,他又抱起来掂量一下,里面倒不是很沉,他有些不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没有金砖银元可拿了。按照他脑袋里的理解,罐子里的东西应该是茶叶,既然是日本人喝的,那就应该是名贵的茶叶,他想了想,觉得这也不错。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就是这么一个白瓷罐子,在日后,会给他家以及张家,带来巨大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