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三层楼里里外外人满为患,鹿霖拉着青玄从缝隙里穿梭过去,青玄蹙紧眉头只无奈撇了一下嘴角,终于走到柜台鹿霖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掌柜的,把你们这最好的菜品拿出来。”
掌柜拿着那一锭白银用牙齿咬了咬,瞬时笑得咧开了嘴,“得嘞,鹿大夫。”
一旁店小二被掌柜的使唤去后厨拿菜,青玄双手怀胸看着鹿霖,“你可真舍得,这个月药材钱就这一瞬,可都没了。”
鹿霖按捺住心口,白花花的银子就如流水一般付了出去,终归下定决心道,“你懂什么?你师哥师姐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老夫定让他们体会到家的温暖。”
他说着透过隔窗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叹了口气道,“或是足够感动,就再也不会丢下我这个老头,独自去游历山水增时见闻了。”
“人生且长,人家都有自己的打算,嘶,你就别掺合了,瞎操心。”青玄觉得这老头儿是没睡醒,语气还有点哀怨,师哥和师姐那是为天下在奔波,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自己心中也有个奔赴天下的愿景,只可惜有心无力罢了。
“鹿大夫,这是您的食盒,用完餐记得给小店提点宝贵的意见。”掌柜的把食盒递给鹿霖,青玄上前一步,“给我,他老了,拿不动。”
鹿霖转瞬额头印出三道浅浅沟壑,看着掌柜只讪讪笑着,“这小子,没大没小。”
青玄回头,拉过来鹿霖,“再唠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鹿霖步子慢,吃力地跟着青玄,“细胳膊细腿跑的还挺快。”
“那是你慢。”青玄幽幽道。
掌柜看着两人,笑着弯腰恭送,“两位慢走。”
…
北镇抚司的夜晚犹如身处地狱,千层牢门传出不同声音的鬼叫狼嚎,一声一声次刺穿人耳膜,白骨森森处处可见。
“陆大人,在下瞎了眼,真的错了。不求大人饶恕鄙人,但求大人放在下家人一条生路。”十字架上绑着一条血色红躯,蓬头垢面,脸上粘满血迹,双腿双脚都已扎满了铁钉。仔细看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理,到处都是小孔。
他悲惨哀嚎着,脸上不知是鼻涕还是眼泪,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狼狈。
“陆大人可没空搭理你,”岑祈走进牢房,他让身后人退下,走到跟前,眼里像淬了毒盯着眼前的人,语气是从心底发出来的恨,“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那人低下了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半晌才哽咽道,“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关于那份对夏家的上书给了严家之后,我也悔了,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几乎每一天闭上眼,都是夏家满门向我索命的画面,内疚痛苦时时刻刻都在折磨我,无处可逃。”
“话说得到轻巧,你当初可是把我们这些真心待你的兄弟推至风口浪尖。”岑祈眼神冰冷,怒道,“别把你想飞黄腾达的话,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人心隔肚皮,怪我识人不清,当初就不该把后背交给你。”
“岑哥,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你可否护我家人周全,这是我现在唯一乞求你的事。”
“你还有资格谈条件,真是可笑,这一声哥以命为价,我可担不起。”岑祈真是被气到了极点,他这样一个性格沉稳的人,也满面怒色,“做两面人的时候,你是否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走投无路的那一日。”
“你全家总共十几人口,可夏家上下百人,无一活口。大人是怎么也想不到你和严世藩也暗地里存在联系,准确来说你就是严家放在大人身边的眼睛。朝堂之上你的供词,可真让文武百官对你可刮目相看啊。可谁知,严家那位你信奉的主子,怕你供出他的祸事想杀你灭口,你转而来投奔大人,借着曾区区的兄弟情,求我们来收留你。我怎么不知天下真有人的脸皮这么厚。”
“就算你不信任我们也罢,可夏首辅曾经对你贺航也有知遇之恩,你也害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百年基业一瞬成空,良心何安?”
贺航这回垂下了头,没了刚才的誓死争辩,只无奈道,“可我也身不由己。”
岑祈看他这幅样子,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同情,“你妻子儿女下场是由陛下决定,小阁老在圣上面前摆了你一道,说你和夏家同载一舟,毒虫两条。所有人的结局,我们做不了主,他们是被你拖累的。”
贺航苦涩道,“终是我害了自己,祸及家人。”相交六年,他知道陆大人和岑校尉,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落井下石。以为相求,便会得一个好的结局,终是他背叛了真挚的兄弟情,天也不容。
“你知道严世蕃为何也不信你?”岑祈脸上应着昏黄的烛火,瞳孔中满是失望,曾经并肩前行的兄弟却在一转身,从背后捅了一刀。
贺航不曾言语,好像接受了这个最坏的结果,他闭上了眼睛,岑祈没在多说,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低沉的微声,“提醒大人注意灵台,白家或许是个突破口。”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岑祈脚步一顿,却始终没回头再看,牢门被上了锁,周围安静如斯。
贺航一滴眼泪随着紧闭的眼角淌下,因为不忠者不用,他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可惜…为时已晚。
…
彩月在阁房室收拾包袱,她看着夫人赠自己的发饰衣裳,一件一件都会想起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
吱呀一声,她合上门,月光洒在地上犹如银霜。
她给新来的仆人写了该注意的事项,夫人不吃辣的喜清淡,夫人睡前要点上安眠香,夫人穿衣偏素雅,夫人喜淡妆,夫人爱箜篌………
就这些,她没在留什么,就不告别了吧,话不必说完,心里的路也不会走完。
彩月背着包裹只一人离开,她怕再留就不想走了,长痛不如短痛。
夫人,彩月感激你七年来的照顾,教我读书写字,试问哪一个大族丫头有这等待遇。彩月自小没母亲,是您给我温暖,让我贪恋了七年,这样一场美梦,如今我该醒了。
彩月回头望了一眼淳于芸阁窗的方向,眼中噙满泪光。
再见了,夫人,愿您今生,平安喜乐,得偿所愿,彩月只能陪你走到这了。
月光将地面身影拉的很长,她背向黑暗,愈走愈远。风摇晃不止,树影婆娑,不一会再无人影,转瞬如息。
…
“师妹,你等等我啊,骑马别骑那么块……”
“师兄,那是你慢,骑马从未超越过我。”
丛林深处,两匹骏马飞驰而过,溅起地面一路尘土。
马背上的女子温柔笑道,“我们五年都没回来,师傅该等急了。我想早点回去见他老人家。”
“师妹,师傅最疼的还是你,我和青玄怕是听他唠叨,耳朵都起茧子了。”
“还不是你和青玄老惹师傅生气。”
“对对对,师妹说得对。”身后男子笑着一甩缰绳,急忙追上眼前身影,“驾!”
…
严世蕃和白公子会面后,便去了潇湘阁,男人在权位和地位取得些成就,就会去找乐子,女人乃锦上添花之物,精神娱乐,百般消遣,是最好的调味剂。
有暗卫跪请台上,报告陆绎,“主子,严家那位朝这来了。”
陆绎脸上看不出喜怒,轻摆手暗卫便消失了。
话音刚落。
“陆指挥使的儿子,可真是好大的阵仗,这热闹满天下的潇湘阁,一人包场,本大人看上的地方你到挺狂。”严世蕃摇着折扇走过来,背后有两列人马,他桀骜不羁往台中央一坐,“去,把这管事的叫出来,人来了,茶可不能缺。”
严风看着陆绎奸邪一笑,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陆绎不经意看了一眼二楼方向,神色立刻恢复平静,但只轻轻一扫,便随性拱了拱手,“小阁老。”
严风去了一楼没找到五娘,又朝二楼走去,他去了最靠里的暗阁,四下却空空如也。
忽然,他转进另一间屋子,脚步清浅,但夏小小耳灵还是听觉声响,立马屏住了呼吸。
严风环顾一周,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半人柜子上。他靠近,手正伏上把手……
红豆紧张的闭上了眼,柜子里夏小小拍了拍拍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害怕。
“严管事您要的茶来了。”这时传来一道男声。
严风眉头一皱,只道,“茶送楼下,你怎么听的,想死吗?”
小厮弯腰,嘴里说着抱歉,手中的茶盘却摇摇晃晃,“大人快躲开,小的,小的突然手抽筋怕烫到您。”
严风还未躲开,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身,小厮吓得手一抖…
哐堂!
把茶杯打碎一地。
严风此时想把眼前人吃肉喝血一般,小厮立马趴下磕头,碎片磕在脑门上流了一脸的血,“严管事饶命,小阁老还在楼下,您先换身衣服,再来惩罚小的。小的昨个没睡好,今天阁楼这时还没休业犯困,实在不是诚心的,请管事明察。”
“孙五娘在哪,让她速来,否则后果承担不起。”严风脸色阴沉,怒气冲冲盯着小厮。
小厮连答是是,“小的马上就去禀报,还是请大人这边来先行更衣,这湿衣在身,我怕凉着您。”
严风冷哼一声,整个人弥漫着嗜血的气息,他快步去了另一间阁室。
一楼大厅,两人还在对峙,虽看起来和气生财,但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回京路上,可听人都在谈说这潇湘阁有两女,花容月貌,天人之姿。”严世蕃说着,脸色却难辩喜恶,“怎么本大人一来,倒躲着连人影也见不着?”
陆绎随手一晃,飞鱼服呼的一声向后飘下,他落坐在一旁,单脚搭腿,“小阁老,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没办法,权威越大,责任也便越大。”严世蕃活动活动脖子,给人一种危险气息,“本大人虽在灵台,但这京城的蛇鼠也别想多占便宜。”
“天子脚下,同为庶民。诸下臣子,谁敢越俎代庖?”陆绎说着话风一转,“不过小阁老,可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而下定是另当别论。”
严世蕃暗哂一笑,“你可比你的爹,有趣多了。”
忽然他单眼一眯,怒道:“五娘死哪去了?你们潇湘阁,那两跳舞的呢,叫人出来!”
陆绎手指在茶桌上轻敲,冷淡道:“大人回京应是先拜见陛下,怎能留恋这让烟花女子惹了君臣情。”
“本大人只是想见她们一面,小陆大人不必紧张。”严世蕃浓眉一挑,勾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来人,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