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城的街市热闹非凡,灯火通明,游人如织。南城门之上,严世蕃俯视这京城大好另一边河山,眼里透视着不明不灭晦涩的光,他邪魅一笑,有种不可方物的狂,仿佛这一方圣土在不久将来,会被此人收纳为囊中之物。
有一抹黑影从暗中现身,单膝跪地抱拳道,“主子,灵台有位白公子想见您一面。”
严世蕃不屑的哼了一声,脸上尽是冷漠之色,摇着折扇不以为意,“蛮夷斥族,不配见我。”
“属下立刻……”
“既然大人不想见草民,草民只好亲自见大人了。”白公子一身紫衣半罩面具,从另一边走了过来。说着只轻轻一拱手,“还望大人恕罪,草民不请自来。”
“在大人面前既敢戴面具,活腻了!”那黑影猛地朝白公子扔了两个回旋镖,白公子旋身在空中翻了个侧身翻,才躲过。
刚落地,黑影就扑过去和那紫衣纠缠打了起来。两人功夫半半分,只是白公子不经常训练,在耐力上落了下风。
就在黑影将白公子的脖子提起快掐的窒息时,白公子才艰难道,“严大人,草民不远千里而来,就算礼轻情意也重。”
“好了,程惪。”严世蕃提到礼时,眉头挑高了一下,淡淡道,“放了他。”
“是。”黑影手刚一松,白公子就重重着地,他不管不顾的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差一点就被闷死了。这种窒息的感觉,他此生再也不想体会了。
直到黑影退了场,白公子才开口道,“大人身边可真是卧虎藏龙,区区死士都是锦衣卫级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皇上。”
严世蕃行至高位,阿谀奉承的词听腻了,他审视了一遍白公子,薄怒道,“废话少说,到底什么礼。一般的礼若不合本大人心意,那你也别活了,命终结在这,就是代价。”
“既来了,便有来的价值。”白公子从衣袖掏出一个黑色的木匣,递给严世蕃,“这便是我的诚意。”
严世蕃双眼一眯,神色晦深,打开看了看,语气微有喜色,“想不到灵台首富家中,有着江湖人都想要的留香丸。”他笑着,语气却突然一变,“区区这几颗,在打发叫花子?!”
白公子只笑,“若严大人能助白家在灵台顺风顺水,剩下的大人不用说,草民以后自当全会孝敬。”
严世蕃静默,沉思了一会,白公子凝视眼前人,嘴角微不可迹笑道:“留香,也可助大人在京都紫荆城之内,搅起一番别样风云。”
他以为严世蕃还在怀疑此丸作用,便道,“扬州城穆家和沈家的下场便是它的作用,如若大人要对付陆家,那么这东西定会功不可没。”
严世藩眉一挑,“白公子出手这般阔绰,解决当下本人困扰多年的难题,而结果是想让本大人仅仅护你白家在灵台无忧?”
“大人圣明,正是如此。”白公子低头,拱手道。
白公子知晓以严世蕃的个性,要的多便会付出的代价也要多。他不急,自己还年轻,这京都天下,来日方长。
况且陆家一倒,这京城也要有氏族,再立崛起。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严世蕃也对白公子的心思半斤八两,不过生意人他也讲究个场面话,“那本大人就暂且收下了,你白家也要多留点心,让人抓住把柄,可别怪我严世番不留情面。”
这话透露着威胁的含慰,白公子自然也知晓。若让人挑出蛛丝马迹,东窗事发,发现与严家有扯不清的关系,白家也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京城的嘉靖帝臭名在外昏庸无道,可偏偏有好几个护主的文武官,大势走向还未定型,严世藩自然要扼杀住对严家不利的消息。毕竟这天子就算自己无能至极,也不允臣子结党营私。战火一起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这是自然,为小阁老办事白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白公子这一番话可对严世藩实现诺言,赌上了整个白家。
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干大事者必有代价,才有荣光。
…
陆绎正在幕后和小厮调查,谁坏了秋千。夏小小无事便去二楼看看案发现场,红豆将夏小小拉在一旁,对她耳语了几句,吓得夏小小,惊愕地睁大眼。
两人声音细如蚊蝇。
“为何?我只让你拖住她。”
“这不是最好的托出方法吗?你想要多长时间就有多长时间。”
“你…你可知…”
“我知道。”
红豆垂下蝶翼,我知道杀人的结局是什么,况且杀的还是这般有身份场面的人。就算时光倒流在刚刚,我依然还会那么做。我的青春折辱在这个潇湘阁那么多年,对这个不干不净的地方早已恨之入骨。
或许你永远不知道,等待天明是何滋味。连光都没有了,那就永远坠入黑暗吧,就算堕入地狱,我也要拉着曾经那些虐待我的人一起。
夏小小没在说话,红豆看起来眼睛充满了坚毅,可见这件事她也预备了很久,今天是个合适的机会而已。此时的她也很难,杀人偿命这件事情在她心中一直都是等量关系。可这件事牵扯到红豆,她不知道怎么说。
难不成告诉大人二楼死了人,不用探案了,真凶就是她身边这位认识的朋友。
雪中送炭的事她手到擒拿。落井下石的事,她誓死是不会做的。
两人都沉默了,都不知道该对对方说什么。红豆不知怎样为自己辩白,而夏小小不知怎样将这件事当做不知道。
幕后陆绎检查线端,小厮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查出来了,陆大人奴才在彩女那儿将今晚的当事铺调查了一番,不但有笔录记载,还有彩女们的口供,只有小厮陈伟和彩女姜玉玟有空档似有作案嫌疑。”
“要不要将那二位叫过来,大人问供一番?”
陆绎起身抚了抚身上的灰尘,“不用了,将那彩女叫过来就行。”
小厮也不惊奇,他只替上头办好事不过问,这也使得他在潇湘阁比一般人混的风生水起,不一会将姜玉玟带过来道,“陆大人这便是彩女姜玉玟,是乐中一把的箜篌手。”
“没你事儿,退下吧。”陆绎声音不喜不怒。
小厮就差飞起来了,喜悦在脸上可堪可显,他在陆少爷手中全身而退,这话说出去能吹嘘一辈子,“是是,奴才告退,若大人有何需要的尽管吩咐奴才。”
姜玉玟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一头小鹿在乱撞。这便是京城富贵公子中的佼佼者,这样人中龙凤的人像王者一样睥睨天下,他居然有一天会来找自己。
许是那目光太过炽热,陆绎别开了脸,淡淡道,“你会弹箜篌?”
姜玉玟听到他声音,骨头都酥了,心中欢喜表现的温温柔柔,“小女五岁便会弹箜篌,家父逝世已早,家母身体病弱,只会这点才艺才可以养家糊口。家弟现下正在读书,学堂之事不可断缺,钱财也要紧着他用,之后的我便一直四处奔波,弹点小曲,赚点小钱,虽日子清贫,但也过得快乐。”
她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对眼前之人慢慢道那些小心事,“可天不假年,天至横祸,家乡偶遇三十年爆发的洪水,那四方的一座座茅草屋便倒塌在雨里成为了一片泥泞,大家为了活下去便四处搬迁。或是天至良缘,也慕名紫禁城的繁华,便来到了这里,成为了一名乐手,长期奏弹箜篌。”
“玉玟可真是幸运,现下见到了陆大人,可见曾经之苦,往后也会回甘。我钦慕…”
“闭嘴,吵死了。”陆绎脸色阴沉,斜视剜了姜玉玟一眼,“既然见到本少爷这么喜欢倾吐往事,不妨去北镇府司喝上一杯茶,我们慢慢聊。”
“岑福。”陆绎身后窜出来一抹身影,姜玉玟本想大叫,无奈岑福在后背敲的力度太重,把人一下子打昏了过去。
陷害夏妹妹,结局惨不忍睹。要不是怕破坏少爷计划,他早就出想出来,他早就想把这无良之女弄死。
岑福把姜玉玟往自己身后的暗卫身上一丢,他和少爷一样啊,怕脏手啊。手上沾满血,倒无事,碰上了这等恶女,可真是让人反胃。
陆绎盯着地上的线头,这中轴线明显是中途被剪的,男子和女子在力气上天生就有差异。虎口和食指轻握,剪了几次没剪断,中间这线上还有几段压痕,可见陷害之人是存在恨意的,他势必让秋千之人不死也残。
可惜力度太小,导致绳子部分地方藕断丝连,这才让小小感到摇晃有余震,否则毫无反应之力应变,让人直接从高空一瞬坠落便再无生还之力。
陆绎走到台前,仔细端倪,忽然他轻功一跃,手指微微颤抖,台布半腰中还存有火油,这是等谢幕之后,台上会窜起火,台上台下一起燃烧,真是好大的计谋。
这明显是中途才想起来的法子,小阁老一回京,夏儿就出事了。真的就这么简单?
陆绎不会赌,他不会忘记夏家的倒台是由严家一手促成,他是绝不会让小小有身份败露那一天。
…
陆府。
淳于芸看着桌上那一桌菜,看了很久很久。
“夫人,您身子不好。”彩月站在一旁很不是滋味,“少爷和小小或许马上就会回来,穆夫人也去了,您就不要担心了。”
“彩月,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淳于芸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为我的傲骨付出了代价,却没能为我的家人做些什么。”
“不是的,不是的夫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彩月一个劲的摇头,“您是奴婢这么多年遇见的最好的主子,您收留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孤儿,给了我们几乎每个人体面的差事,您是最善良,最有佛心的好人。”
“好人——”淳于芸听见这两个字,讽刺的笑了笑,“若真是好人,就不会杀过人。”
彩月眉心一跳,是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奴婢相信夫人是身不由己。”
“我只是为我的曾经赎罪罢了,不存在什么好不好人。彩月,你跟我也七年了,人都说七年之痒,你也该换新主子了。”
彩月哭着一直磕头,看着淳于芸离去的背影泪流满面,“奴婢长跪不起,也要请夫人收回成命。求求夫人,不要丢下奴婢,奴婢会听话的,会很听夫人话的。上次抽屉的事情是奴婢将夫人的药方没有保管好,奴婢错了,请夫人责罚,但请不要丢下奴婢。”
“奴婢可以去柴房,可以去如厕,但就请夫人不要将奴婢遣走去别的人那里。哪怕不是跟在夫人身边,只要能经常望见夫人,奴婢就知足了。”
淳于芸轻叹口气,“既然你不想去别的人那里,那便离开陆府吧。相处几载,主仆一场,我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不罔你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侍奉我。”
彩月哭得没力气了,淳于芸转身看她。
“若你真的不想嫁人也可以,我会为你准备丰厚的俸禄,保你这一生衣食无忧。我也不强求,月末前你走便是了,我会找人来接替你。”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彩月声音颤抖痛苦道:“若我离开了,谁来照顾夫人,夫人就真的没有说心里话的人了。”
大厅回响着那悲伤的回音,一下一下将人打击的脆弱不堪。
淳于芸踏着青石板,看了眼天上的圆月,凄然笑了,眼泪却不知不觉滑落下来。
陆府现下是是非之地,京都王位贵胄多少双眼睛盯着,留香之事我不该牵扯你进来,只希望你可以远离尘埃,好好生活。
送别的感觉可真苦。
…
面鬼医阁。
鹿霖正在摇椅上躺着睡觉,呼噜一声一声的此起彼伏。
“先生快醒醒,天大的好消息。”
那日见陆绎的小厮猛的一晃摇椅,把老大夫吓得跌了下来,打了个哆嗦,看着眼前人,狠狠在头上拍了一下,“皮痒了是不,什么事吵老子睡觉。”
青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撤嘴道,“被您一拍,给拍忘了。”
“又想挨揍是不是?快说,说不出个所以然,明天清点一整天药材,别想出去玩。”老大夫说着,“去,给我泡杯茶,口渴了。”
“喝喝喝,您就小心喝死了。”青玄这回跑得快,躲得利索,老大夫打没打到,“嘿呦,这小子…白眼狼…”
青玄泡好茶,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鹿霖蹙眉,“我的祖宗,你轻点,这可是古董。”
“您确定在您喝茶的时候,要我说这件事?”青玄自以为好意的提醒道。
“什么大事在这都是小事,放心,但说无妨。”鹿霖不以为意,吹了吹茶,一副漠不关心的样。
“严世蕃回京了。”青玄轻描淡写道:“就刚刚。”
鹿霖咂咂嘴,“还当是什么事,这算哪门子好消息,你也将你先生接受能力想的太脆弱了。”
青玄哦了一声,邪魅道,“是啊,先生的确非一般人,不过师哥师姐回来的时间好像也是今晚。”
茶水一下子涌在喉咙处,呛到了气管里,鹿霖重重的咳嗽几声,拍了拍胸腔,青玄象征性也拍了拍,“先生不要激动,任何事情在您这儿都是无所谓的。”
隔了一会,鹿霖才缓过来,“你小子真的是越来越皮了,让师姐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捉弄本老夫。”
青玄磕着在果盘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一只耳进一只耳出。
半晌才道,“别高兴太早,他们五年没回来,后厨被某人要节省银子要遣散了,你确定以此种形式迎接他们?”
鹿霖此刻才发觉食材空空如也,又敲了青玄脑袋,“你怎么才说?”
“你不打我,说的更早,被你打傻了。”青玄一副无语的看着鹿霖一脸喜色要嚷嚷去醉仙楼花高价买些菜品,他天天吃着野菜根,果真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愣着干嘛?走啊!”鹿霖回头见青玄一动不动,扯过来,“你年轻,力气大,别闲着。”
青玄默默的又翻了个白眼。
…
潇湘阁,二楼。
夏小小望了一眼红豆,又看着楼下陆绎的身影,终于开口道,“一会他来了,你怎么说。”
“没什么好说的,一人做事一人当。”红豆苦涩道,“他死了,我也没打算活,如此甚好。”
“那我之前劝你的算白劝了?”夏小小也不高兴,“我的曾经和现在,终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救了一个姑娘,她还是要自生自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除了对不起,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如果真的要对得起我,那就好好活着。”
“一个五娘就让你退缩了,那这潇湘阁背后的主人呢?你也打算一死了之,让那些为你的冤魂,在地下日久难眠。”
红豆在夏小小眼中看到了坚毅,不同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她的话真的提醒了她,就这么为了这一条贱命,搭上自己?
不,她得活着,为皎月,为成德,为她爱的人报仇。
“你说的对,今日一舞为的是引蛇出洞,也同样五娘的死,我们有不在场证明。”
夏小小笑了,“这才对。接下来,你该自己处理事情,学会保护自己。如若以往我会帮你,帮你掩盖罪证,但今天,你知道,我不想骗楼下那个人,即使是善意的谎言。原谅我……”
“我知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红豆笑着笑着哭了,她紧紧抱着夏小小,“谢谢你。”夏姑娘,待报完仇以后,我这条命是你的,生死无畏,护你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