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流转,曾经的遥遥一望,今时今日却已缩短这咫尺天涯,并排共坐车马,游会这浮华人间。
岁月流转十一载,历尽苦难守沧桑,京华烟云见烽火,书信几多问生死,南下灵台护雁归,箜篌一曲抚将心……终是不负深情侯,相望携手到圆满。
过去…很多个六月六这样的日子,喧哗心惊,都在生死线边沿挣扎…如今这般,虽是假象的安宁,却也算平静的美好。
车轮滚滚,在长街里慢慢前行。
淳于芸抬手揭开车帘,望向路边此起彼伏的叫卖景象,嘴角溢出淡淡的笑。
“夫人看什么呢?”陆廷靠过来,手撑在她身侧,贴近她的耳,“这么高兴?”
温热的气息让淳于芸身子一抖,嗔怪推他一把:“都当爹当娘的人了,收敛些,别让人看笑话。”
陆廷怅然一笑,搂紧了她的腰:“谁敢笑话芸儿的夫君,不要命了。”
淳于点了点陆廷的额头,笑道:“嘴贫,拐着弯夸你自个。”
陆廷也笑:“下去走走?”
他知道芸儿近来闷坏了,照顾府里大大小小的事,该出来舒展心情。
淳于芸一听,顿时开心的合不搂嘴,急忙踩着踏板,掺着衣裙往下走。
“慢点。”他叮嘱。
“知道知道。”她开怀回道。
陆廷远远跟着她,不禁失笑摇头:“哪里是当娘的人,分明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淳于芸拐进了巷口,上着台阶,进了一家店铺。
似水年华。
陆廷跟上,看着这家店铺只觉熟悉,似水年华,好像是卖胭脂的。
脑海里不禁浮现这几个字:红妆泪,朱砂痣,似水年华,大梦一场。
他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店里闹哄哄,他站在一旁等她。
“老先生,我来取之前的东西。”淳于芸向一个白发老头说道。
老人回头,望向淳于芸,摸了摸两把白胡子:“姑娘可是那位换盒之人?”
“正是。”她点头。
“换盒人太多,老朽恐错拿,要问姑娘几个问题。”白发老头又摸了摸胡子,郑重道:“请姑娘如实回答。”
“自然。”淳于芸应道。
“盒出何色?”
“黄”
“盒出何花?”
“木芙蓉”
“盒出何形?”
“朱砂”
老人闻言,从柜台二层拿了一个黄盒递给她:“姑娘甚爱胭脂,出手很是阔绰,每次一来,寒舍都会蓬荜生辉。”
淳于芸蹙了蹙眉,“老先生,您是不是记错了,我的朱砂盒是色莎眈黄不是夜泽木黄;其次,小辈未曾赠予贵舍闲银;再者此次仅是我第二次来。”
话音刚落,老先生笑着点了点头,“姑娘跟我来。”
她跟着老先生去了里屋。
白头老人拿着钥匙打开柜台下方门扇的锁,从里面掏出一个木匣子和一把银簪递给她,语重心长:“姑娘好生保管。”
这时她才明白,方才是试探。
淳于芸挪着步子,看着桃红木匣的锁,她把簪子顺时别在头上。
她想,这簪子大概是钥匙吧。
“来换什么?”陆廷望着她手里的木盒,问道。
淳于芸也不知为何,今天总想逗他,手背后道:“你猜?”
说着先行一步,拿着盒子溜走了。
陆廷跟上她步子,“应是芙蓉翠了。”
“没劲。”她叹气懊恼。
陆廷也逗她:“那是因为我送你东西不多,很容易猜出来。”
淳于芸回头,撅了一下嘴:“你还好意思说,我都怕绎儿迟早被你带坏。”
“绎儿是我陆廷的儿子,谁敢说他半个不字?”
淳于芸跟他杠上了,回道:“我敢。”
“好好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和儿子哪敢和夫人做对。”陆廷追上她,环手抱紧她。
两人步于行街,在集摊吃着小面。
“好久没来了,夫人要尽兴。”陆廷将第一碗推给她。
淳于芸又推回去:“你先吃,我还不太饿。”
陆廷又推回来:“夫人吃的好,夫君才能吃的香,快吃,面凉了。”
见她不动,陆廷挑起一筷子喂向她:“张口,这才对嘛。”
淳于芸被他看的脸烧,羞涩低头,他说:“你一笑,我的命都可以给你。”
“面来了。”卖面老妇又端来一碗。
她打他:“别闹,快吃面。”
“听夫人的。”
两人这才安安静静就餐。
饭后,他带她来到一个卖箜篌的店铺。
陆廷掏了碎银,拿了最为质地锃亮,构造华美的一把。
淳于芸问道:“什么时候对乐器感兴趣了?”
“遇见你之后”他答。
从前只觉音律枯燥无味,无非一弦一笛一奏一鸣。后来,因她便知,这一弦一柱是思华年,一笛一曲是爱慕卿。
箜篌一响起,好似会想她。
淳于芸从他手里拿着箜篌看了看:“眼光不错,这把算箜篌中的上乘乐器。”她很满意。
陆廷也笑,这把箜篌命人打造,花费了近三年……
幸得她欢喜,为她,一切皆值得。
“下雨了,快收摊…”
“哎呀,让你带伞你不带,遭殃了吧…”
“大爷的,给整发烧了…”
周遭乱哄哄。
雨幕的到来,将原本热闹的长街冲刷的寡淡寂寥,雨到的突然,卖伞的人家也不知去了哪。
行人纷纷往家赶,不管不顾的抡起步子。
陆廷挡住了溅起淳于芸衣裙的泥啧,用衣袖抬于她头顶,和她一起在雨中奔跑。
耳边虽是的淅淅沥沥的雨声,脚下的水花,周身的湿意,不敌并肩一起的温暖,何其所幸…
终于找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大人,方才下雨,人人赶之,马受了惊,挣脱了缰绳,老奴没拉住,请大人责罚。”车夫一旁请罪。
因着六月六对于他们是特殊日子,也为这些年来补偿芸儿为他做的牺牲,特意只带了一个人,决心陪她,没想到折在这场雨里。
陆廷扶着淳于芸上了马车,回头对车夫道:“回去找人,这不用管,我来拉。”
车夫一惊,顿时下跪:“不可,大人都是老奴的错,怎能麻烦您金贵的身子,您和夫人安心坐着,老奴拼死拼活也会把大人和夫人安全带回陆府。”
陆廷脸色一冷,不在废话:“这是命令,现在回去,立刻,马上。”
“是是是,老奴定不负大人所望。”车夫还时不时回头看着。
淳于芸在车上噗嗤一笑。
“夫人有何开心的事,给为夫讲道讲道。”陆廷也笑。
“头一回觉得你这个陆指挥使也不过如此。”
陆廷知道她在说车夫,“夫人可真会说笑。”
他把缰绳套在自己身上,一拉马车,“夫人,坐好了,为夫带你回家。”
淳于芸叮咛他:“难受就上来,别逞强,顾及身子。”
陆廷快然一笑:“夫人放心,你夫君身子强得很,好多次了,你难道不知道?”
淳于芸羞涩放下帘子,“不理你了,怪会打趣我。”
雨声越下越大。
“夫人可还记得,九年前灵台生死一战,京城动荡不堪,夫人给陆某寄了诸多书信?”他高兴的扯着嗓子喊。
“恩。”淳于芸回忆起那段艰难的岁月,也是满心怅然,等他吃不好睡不好,过去的日子是压抑的。她摸了摸手中的箜篌道:“夫君,我想给你谈一首曲子。”
“好,洗耳恭听。”车外,他高兴应到。
京华烟云见烽火,书信几多问生死,南下灵台护雁归,箜篌一曲抚将心……
车轮压着泥泞的地面,雨水湿了他的鞋袜,他一步步的带她回家,马车上摇摇晃晃的车厢,窗棂倒映她满脸泪痕,曲中流转她在诉说她和他的故事。
曲调时而悠扬婉转,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清澈如水,时而震慑荡心。
雨声应和着淳于芸的曲子,马车悠悠荡荡仿佛也在踩着节拍,矗立远景,便成了青山小路的一处绝色。
车马很慢,书信很远,路途很长,这一生何其短暂,只够爱一人,也只会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