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未能在洞庭湖和簌离母子相认的润玉,回到璇玑宫便开始做起了噩梦,临近傍晚,他一身冷汗的自睡梦中挣扎着醒来,便看见了魇兽吐出的几个蓝色泡泡,幽冷的光芒映照在他痛苦的眼中,脑中回想起的,却是他和白妤在一起的千年时光。
当年,他那还未等得及破壳的弟弟被鸟族抢走,母亲便将所有的爱和恨倾注到了他身上,拔鳞之伤,剜角之痛,对一个孩子而言,其残忍程度不亚于千刀万剐。
终于有一天,他受不了母亲那一日复一日的折磨,跳上湖面一心求死,也是在那一日,他遇见了她。
她带着他离开了太湖去往人间,想用丰富多彩的人类生活破开他自闭的心房,他和她刚刚在一起的日子,其实很迷糊。
一开始,他们一起住在平凡的村落里,却总会听见左邻右舍笑话她这个当姐姐的不会照顾人。
她给他买来的新衣服十有八九是会给他穿反的,偏偏她自个儿还觉得那样很好看;她给他煮的饭大多是糊的,到最后还让他吃坏了肚子;她给他盖好的被子暖暖呼呼的,只不过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被她踹到了地上。
他害怕寒冷害怕孤独,于是她总是会抱着哄他,但没有经验的她抱着他的手总是僵的,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身子,走起路来仿佛喝醉了酒。
她任由他放纵心性去玩去闹,却从不和同龄的孩子参与其中,她心里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每次问她,她都说自己是被家人赶出来了,她一日不认错,他们就一日不准她回去。
他拉着她的手亲昵的蹭了蹭,告诉她自己可以一直陪着她,她苦笑的样子让他的心很难受。
后来,同村的孩子渐渐长大,他们却依旧保持着孩童的模样,村人看他们的表情,也由温和友善渐渐变得诡异惊恐,她用手替他蒙上了那双伤心难过的眼睛,收拾好了行礼,带着他去了另一片土地。
——她是魔女,一个生来把尊严看作生命的人,她可以插科打诨,放肆玩笑,却永远不会伏低做小,委曲求全。
她的骄傲让他自惭形秽,到了城镇的第三日,他在那些让他自卑恐惧的噩梦之中,当着她的面,显露出了那让他自己都厌恶无比的,伤痕累累的龙尾。
为了他,她耗费了数百年修给他疗伤,于是只能撑着那瘦小的身子,一步步爬上那高耸入云的山峰采药。
为了他,她九死一生赴魔界盗取穷奇精魄,再用自身灵源吸走了魔性赠他,自己却被那瘟针之毒折磨得形销骨立,痛不欲生。
终于有一天,她的族人寻来,以为她解除伤痛为条件,以换她离开他身边。
他看着她为了他,选择忍气吞声,最后众叛亲离。
风雨共勉,辗转千年,他和她之间,总有那么一份不同于亲情的情感湮灭在世俗的束缚里,或懵懂、或迷恋、或畏惧、或掩饰。
他的贪婪开始被她渐渐养大,他想要她一辈子都陪在自己身边。
却不料她的家族遭受灭顶之灾,她设下保护他的结界后,义无反顾的随着报信的魔兵离去,临走前,她答应了会随他一起回太湖见娘亲的承诺。
后来结界破碎,他没有等到她回来,也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娘亲,天兵天将随着他与生俱来的应龙气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他,为首的天帝,自称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执着的不肯跟他走,天帝不解,但也不屑,一颗浮梦丹被强塞入喉,他所珍视的一切都被轻而易举的抹去。
不仅如此,天帝为了拉拢水族势力,给他订下的一纸婚约,不仅造就了他如今无颜面对心上人的痛苦,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天帝将那邪恶肮脏的目光盯上了她,自己甚至都没有阻挡保护的理由。
——玉树琼林里,天帝偶遇一白衣仙子,其貌绝代风华,遂查,乃天界名不见传之懒散兔仙,帝心悦之,特召其入北辰宫,日日贴身侍奉。
此乃天界这几日津津乐道的佳话。
润玉的脸,最终沉寂在烛光骤灭的一室黑暗中,森冷得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