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俩人不欢而散。
宿醉后的感觉很不好受,白妤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明明沉得很,身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的内心心乱如麻,愤怒、痛苦、哀伤、愧疚……种种汹涌的情绪在体内纵横,整个人被折磨得像是要被撕扯成无数块。
白妤最终站起身来,仰头看着窗柩外的夜空。
子时已过,月亮隐进乌云之中,银河尽头,那座清冷的宫殿漆黑沉沉,一眼望去,仿佛绵延无尽。
——这个对所有人都意义非凡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白妤一宿未睡,第二日一番洗漱过后,小昭前来禀告,说二殿下在桃花林等她。
一早起来昀奚就等着见她,必然是因为昨夜那件糊涂事。
白妤感觉有些尴尬,若是旁人她大可一笑了之,但昀奚身份特殊,心思与她还隔着一层肚皮,况且昨晚……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一股阴寒的冷,明显就是个不好打发的人。
白妤叹了口,还是去了桃花林。
漫天花雨之中,翩翩公子,琴声绵绵,曲调悠长。
一首《神女曲》,襄王对神女求而不得的惆怅伤感被他弹得荡气回肠,淋漓尽致。
最终,昀奚纤长的手指用力在琴面上狠狠一拨,伴随着“铮——”的一声劲响,他最终将双手按在颤抖的琴弦上。
白妤印象中的昀奚,初见玩世不恭,再见懒散多情,他脸上的表情,大多是嬉闹,狡黠,不正经的,但如今他的脸上,却是严肃,伤感,惆怅的神色。
过了很久,他方才悠悠开口:“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花花公子吧?”
白妤沉默,外界和他有关的传言甚嚣尘上,但在月上宫的这些日子,她倒从未见过他真正左拥右抱,纵情声色。
但是,说他是正人君子……那也大可不必。
昀奚站起身来,双手负于身后,语带倨傲自信道:“我承认,我的确不如大哥那般洁身自好,但我向来眼高于顶。纵使这世间姹紫嫣红满地,能入我眼的也寥寥无几。”
他转头来看她,“这么多年,能让我放下身段,殷勤讨好的女人,白妤,你还是第一个。”
昀奚锁眉一声叹:“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上前几步,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我自问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风水命理、奇门遁甲,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占星卜卦,医术精湛,我虽不至于目下无尘,但也自视甚高。”
他双目突然迸发出锐气,盯在白妤的脸上,“所以,白妤,告诉我真正的原因,我为何没有资格碰你?”
漫天桃花灼灼,如花雨般纷纷落下。
俩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如琴弦紧绷。
白妤昨晚只是一时羞恼,才说了那句气话,但她忘了,同为九天神龙,昀奚骨子里,也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她的那句话想必伤到了他作为男儿的自尊,所以他不能接受。
要给他一个不能反驳的理由,只能让他心服口服。
他在逼她。
良久,白妤沉吟道:“因为我爱他。”
那个人,是你的亲哥哥,哪怕你真有心,也只能知难而退。
沉默了一会后,昀奚突然笑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笑得既无奈又讽刺。
他虽然在笑,但眼中却连一点笑意都没有。
他说:“原来,不明白的人一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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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
夜神大婚之日。
洛湘府中,水神含泪看着女儿披上嫁衣,锦觅颇有些不适道:“爹爹,这身婚服好重,这凤冠也太沉了。”
临秀在一旁劝道:“觅儿暂且忍忍,过了今天,你便是夜神的妻子了。”
锦觅嘟囔道:“早知道嫁给润玉仙这么麻烦,我就不嫁了。”
水神风神闻此言,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
“觅儿,这话可说不得!”
锦觅到底被送上了天马婚车,洛湘府送亲的队伍,将锦觅送至九霄云殿外。
夜神从婚车里牵出锦觅。
“吉时已到,新人上殿!”
顿时,仙乐齐响,天籁奏明。
彩蝶绕梁而飞,仙鹤交颈起舞。
天帝天后坐在御座之上,各怀心思的看着底下的一对新人。
润玉的眼神在诸仙之中匆匆一瞥,却始终找不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
白妤。
她没有来。
来了又能怎样呢?
“上拜苍穹大地——”
月下仙人高声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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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之间,月已中天。
璇玑宫外,润玉来者不拒,这短短时间内已不知喝了多少酒下肚。眼见着又有人敬了杯酒过来,他苦笑一声,一饮而尽。
凉酒穿肠而过的时候他想,这明明是他的婚礼,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都满脸喜色,为什么……笑得比他还要开心?
太阳穴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感,他抬手揉了揉,又伸手去接一杯新酒,脚下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好在旁边伸过来一双手,稳稳扶了他一把。
润玉脸上一片潮红,醉眼朦胧地抬头,离他稍近些的昀奚看得分明,他眼里尽是痛苦迷离之色,全无半点新婚的喜悦。
到底是亲兄弟,昀奚抬头冲众人扬起个歉意的笑,“诸位,实在不好意思啊,我大哥真的醉了,今儿是大喜日子,大伙儿就别为难他了,让他回洞房歇息去罢!”
润玉站在一边,只觉得全身冰冷,入眼满目红妆,人人欢笑,唯独他是这场欢喜戏剧里的局外人。
璇玑宫,好像变得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