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一片的时间和明亮的时间其实是一样的,对鬼来说。
但人应该很怕黑吧,“鬼怪都是晚上出没的哦。”畅销书上如是说。
但事实是怎样,如果问我的话,我会马上否定。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鬼都不想出没。只不过为了生存,必须选一个的话,那就晚上吧,毕竟畅销书都这样说了。就是这样草率而无聊的理由。就像我待在洗衣机里,并不是想,而是为了不被人用枪打得稀巴烂而做出的妥协。
但至于为什么我还没消失我自己也十分错愕。阿海的枪法果然还是不行,肯定是后摇没刹住。
这种死不了的感觉太疼了,如果可以我现在真想立马拿枪崩了自己。
果然还是得技术老道的捉鬼人啊。
正当我思考如何让另一个人解决掉自己,静谧的空间里忽然传来挤压木板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了,更多零散的声音一股脑涌入屋子里。
越是拼命想隐藏,就越是唐突和刺耳。我想,也许大大方方进来会更好。
我推开洗衣机的顶盖,站了起来,只见那人左手提着箱子,右手扶着枪,腿绷得直直的。我抬头望了他一会。
这不是昨天那个阿海吗。
我想朝他打个招呼,可刚一抬手,他就冲我举着枪了,扶着枪的手抖个没停。
诶!别冲动啊。走火了怎么办。
“我没想伤害你,冷静一点好吗?”手举累了,我把胳膊撑在洗衣机隔板上,
他讷讷的注意着我的举动,小心的把箱子放在了地上,
“你还会说话?”
“如你所见。”
他又看了看我附近,确认了一遍没有人的尸体,才走近了一点。
“你应该不吃人吧?”
猛然想起早上那个胡子男好像说我是素食主义鬼。我笑着回应道:
“是的,但我现在饿极了,手还受了伤,说不准还是会吃了你。”
说罢,他眼睛一眨不眨,怔怔的看着我,像没听清楚似的离我更近了。
我看得出阿海已经累坏了,帅气的脸上眼窝深深凹下去,黑眼圈也很重。境况大概没比我好多少。
“好吧,我不吓唬你了,我们谈谈。你也别吓唬我,我一个素食主义鬼,没多少力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迟疑着,终于松开了枪放在手边,深深吸了口气,
“抱歉,我也不想这样。“说着他一脸苦相的捏了捏眉头,坐了下来,
突然正经的道歉真让鬼措手不及,我也尴尬的摸了摸右手缠着绷带的地方,不知作何回应。
“你为什么缠着那么多绷带。”
“啊……这个,你要看看吗。”
说着,我尝试把脏兮兮的绷带从手上取下来,但带子缠得实在很不明智,单手弄怎么样都很难解开。
阿海站在一旁注视着我笨拙的和绷带作斗争,让我更加焦躁,越是使劲,它就越是纠缠在一起。这玩意到底是怎么绑上去。
正当我打算上嘴时,阿海蹲了下来。
“需要帮忙吗。”
我又抠搜了一会,没找到什么工具,只好把手递过去。早知这样我干嘛要拆开呢。
“麻烦你了。”
绷带到了他手上瞬间就听话了,一圈一圈慢慢在手臂上展开。阿海对拆绷带的认真劲已经上升到了毫无戒备的程度。
居然在鬼面前还能这么安心,这个人真是不可思议。
“你绑太紧了。”他看了我一眼。
“这个没所谓啦,反正我已经是鬼了,鬼的痛觉可是很不敏感的。”
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继续拆着绷带。几分钟过去,青白的手臂显露出来,里面一条条刺眼的血痕,连我自己也记不起原来有那么多,胃里一阵恶心。
“你生前被施暴了吗。”
他惊讶的看着伤痕,好像它们是多不该存在的东西,从箱子里掏出一块医用棉布轻轻盖了上去。
我摇摇头,
“这是素食主义的代价,”
他顿了顿,半天才憋出一句:
“你自残啊?”
“也不算吧,吃小动物和野兽会饿得特别快,找不到吃的,就只能先让痛的感觉占领大脑了。”
“真是悲壮。”
“是噢,鬼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那为什么不吃人?”
“因为没必要。”
“我还以为会是:痛恨鬼,不想伤害人类这样的无私理由。”
“这样说会酷一些吗?……其实吃什么对我是不紧要的。就像你们人吸毒,除了上瘾和快感也没别的好处了,但是一旦吸了就停不下来,我不想被这样的东西束缚。”
“原来如此。”他给我包扎了新的棉布以后,绷带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新的。
“到我问了。”我往他那边挪了点。
“你说。”他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你是故意没用枪打死我的吧?”
他没说话。
我又问了一遍他才敷衍着回答,
“诶,被发现啦。”
反应居然那么平淡,我拨弄起一旁的旧绷带,没回应他。
“其实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忙,什么忙?”听到这句,我条件反射的坐直了些。
“帮我找个人。”
头顶的砖块突然发出一阵响动,黏糊糊的石灰从天花板掉落下来。
有东西要来了。
“我觉得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一人一鬼的气味在这种荒郊野岭也太惹眼目了。”他包扎好后,给了我一条毛毯。
“好吧,我们去哪?”
“我家。”
“带鬼去家里?阿海你果然很单纯。”
“阿海…”他愣愣的看着我,脸一下没了生气。
“嗯。”
“你刚刚这么叫我了吧?”
他湖蓝色的眼睛背着光,变成了更深的靛蓝色,低垂着眼睑,显得有些哀伤。
“啊,不好意思,一看到你的样子就会联想到海,所以擅自取了这个名字。”
“没事,叫这个就行。”他摆摆手,连说了几个没关系。转而问了我一句:
“对了,你叫什么?”
“我吗,应该叫囹吧。”
“单字囹吗?”他表情怪异的看着我。
“嗯,口字里面一个令,其实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叫囹。但关于我还作为人的人生,我只记得这个囹字了。”
“没想过要找回记忆吗?”
我摇摇头,
没再聊起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