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乌青的天色,浓墨欲滴。
长风过境,吹不散一丝空隙,也不知这场蓄意已久的雨会何时落下。
坐落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公主府。
正红色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刚劲有力地提着“安乐府”三个大字。门前白玉阶清明透亮,琉璃瓦也依旧璀璨,即使天阴如墨也压不住它的流光潋滟。
“和离书我已写好,将军无需多言。”
宋青城望着这个金尊玉贵的女子,神色无比平静地说出这话。他心中充满愧疚,诚恳道:“安乐公主若是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臣。”
安乐扫了一眼宋青城递过来的玉佩,并没有接下,她微微一笑,“将军不必愧疚,你我二人本就毫无交集,只是一纸婚书下来,本殿下和你都别无选择。可今日将军寻得良人,安乐祝将军和她百年好合。”
宋青城心里不免又添了几分欣赏之意,他郑重地行了个跪礼,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公主府。
安乐望着他离去,眼里流露出几抹落寞之色,随即,她自嘲一笑,自言自语道:“宋将军倒是洒脱啊,能放下一切,陪自己心爱的女子……”
“殿下,您别伤心,是宋将军他有眼无珠。”身边的侍女晴儿见安乐面上不愉,出言安慰。
安乐神色一怔,睨她一眼,道:“本殿下和将军本就没有感情,何来伤心。晴儿,下次要是再让本殿听到你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就自己下去掌嘴。”
晴儿神色一紧,忙道:“是,奴婢记住了。”
“行了,备下马车,去坤宁宫。先去请罪,兴许还能让母后的气消一点。”
坤宁宫内,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内幽香徐徐。
皇后雍容华贵端坐首位,看着自己保养得当的指甲,拿起和阗白玉盏呷了一口茶。
敛眸瞧了眼跪在地上一身淡蓝色流仙裙,礼数得当地安乐,不发一言。
安乐跪在地上,眸子里毫无怯意与皇后对视。
过了片刻,头顶才有声音传来,“起来,让你跪着了?”
皇后抬眸,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扬起,不怒自威。
“母后,儿臣有错。”安乐垂眸,双手交叠请罪。
皇后抚了抚耳侧的东珠坠子,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何错之有?”
安乐再次跪下,道:“儿臣……有失皇家风范。”
皇后细细盯了地上的女子片刻,毫无征兆地发怒,“有错?你一口一个说你有错,其实你心里根本就是不服!”
安乐抬头,直视着大怒的皇后,神色自若:“服?敢问儿臣该服什么?”
闻言,皇后眸子里含了一丝震惊,随着她手指指向安乐的动作,簪子上的流苏打在耳侧,“你现在学会顶嘴了?”
“安乐,你太让母后失望了。宋府让你和离你就同他和离?那宋青城要带着别的女子离去,你也无动于衷,你还跟你的父皇说你们之间毫无感情,也没有夫妻之实。你自己听听,你到底在干什么!”
安乐嘴角微扬,泻出一抹冷笑,对皇后的怒责却是好整以暇道:“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宋将军同儿臣成亲之前并不相识,儿臣也并不喜欢他。既然宋将军与那女子两情相悦,儿臣自然不想做那棒打鸳鸯之人。”
“母后对儿臣失望,儿臣不明白。二弟身为太子,几日之前曾出宫在无忧阁闹事,被人上奏谴责,就算这样,母后也未曾对二弟说过失望二字。如今儿臣不过是……”
“放肆!”
皇后从座上走下来,满面怒容,扬起的手离安乐的脸不过毫米之距。
安乐浑身一震,缓缓仰面,眼中氤氲弥漫,低低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后知后觉的收回手,眼睁睁看着安乐双手交叠放在地上,头重重叩在其上,道:“母后息怒。”
皇后伸出手欲去扶她,自知做的有些过分。
倏然,小雨淅淅沥沥下起,雨珠子的声音清脆如落玉盘。
打断了皇后的动作。
皇后的欲言又止也在辗转反侧的心思间没能说出来。
“这几日就待在母后的宫中,不要回你的府邸去了。”皇后使了个眼色递给身边的嬷嬷,向门外走去。
湘妃帘外,积水顺着屋檐悄然低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是叹息又似挽留。
“殿下,赶紧起来,等皇后娘娘气消了,您再好好去认个错。”
安乐抚开那嬷嬷的手,道:“晴儿陪着我就好,嬷嬷不必担心。”
“殿下……”
安乐斥道:“嬷嬷是听不太懂本殿下说话?”
那嬷嬷也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谁都知道安乐公主的脾气好,今日是怎么了?
“殿下起来吧,您这样,晴儿心疼。”
“心疼?”安乐抬头,凄惨一笑,眸子里的泪水争先夺后地涌出,“你心疼又有何用,母后她何曾心疼过我?”
晴儿看着一向得体的公主,此时哭得难过,自己的心里也闷闷的疼,她道:“皇后娘娘其实一直都疼公主,只是皇后娘娘不说而已。”
晴儿替安乐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却不知自己说的话哪个字激怒了公主,安乐猛地打开晴儿的手,有一丝失去理智,向晴儿吼道:“她一直心疼的怕是只有她的太子!”
惊雷掠过,霹雳作响,似是也在诉说着什么。
安乐用手掌狠狠地拭了拭泪,细腻白净肌肤上留下一道扎眼的红痕,她的神色也一瞬恢复往日的平静,道:“晴儿,我吓着你了吧,是本殿下今日有些冲动。”
她不等晴儿回神,又道:“晴儿,我们出宫,你别问那么多。不然,本殿下真的会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