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08

莲荷水榭只有昼夜，没有季节，似乎每日都是夏末的季节一样，不热，却又正好能保持着让这些花开放的温度。

秋言留在莲荷水榭中已经过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以来，每日的天气都不一样，那些荷花虽然不会谢，但是遇见风雨也会惧怕，会发抖，会在晴天里舒展开每一片花瓣，和圆滚滚的叶。

昼起练剑，月升习术法。

日日给那女子更换伤药，于午后背背医书，习习药性，便是秋言所有的生活了。

这种生活有种可怕的宁静，很不真实。

那本水系术法的书籍，除了最后那个移花接木的换灵术以外，秋言几乎都看过一遍，虽然不能完全领略其中高深奥秘的术法，但是她试着将那些心法口诀先背下，以备不时之需。

女子教她的剑法也是到了最后一式。

随着她身上伤口的逐渐好转，那剑招在她手上更是行云流水一般，一日更比一日进步，秋言每日见她，都惊异与她剑术的进步。

本就已是登峰造极，却不想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着实让秋言感觉敬佩。

女子的行动也不再滞缓，目光流转中多了增添了许多情绪，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更为丰富。像是无形中一日日的成长了起来。

只是她仍未说话，或者说，从未开口说过话。

秋言也不去强求她，虽然她俩生活在这水榭之中有诸多需要交流的地方，但是似乎并不全是需要用言语的，两人共同生活的久了，都能明白彼此的动作和眼神，语言上的交流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必要的。

随着女子行动的恢复，她发呆的次数也多了。

秋言好几次看到，她站在亭中不知想些什么，神情十分落寞。

只是看到秋言的时候，大概是为了不让秋言担心，她总是会笑一笑，仿佛没有发生过什么。

秋言一直觉得，这个水榭在等待什么，绝不会放任她俩如此平静的生活下去。

只是没想到，变故就发生在夜里。

入了夜的莲荷水榭今夜并无月光，阴云密布，隐隐有轰鸣声从中传来。

秋言被风声惊扰，急忙去关窗户。

木闩卡在窗户上，仍是有风从缝隙中渗入，发出呜咽。

秋言一直是睡在药房之中的，药房的小窗尚且如此，卧房中的大窗岂不是更是漏风漏得厉害？

秋言打算让女子过来和自己凑合一晚，她披上外袍，行至卧房之外。

卧房的门敞开着，风灌了进来，一向温暖的水榭之中竟然让秋言生了冷意。

房门之内空无一人，连床铺都没人睡过的样子……

女子不在这里。

秋言有些心急，她不知道自己何来这种焦虑的情绪，只是感觉，如果不找到那女子，会出大事。

水榭的每一个房间都是空的，变得冰冷的空气让秋言明白，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

所谓关心则乱，秋言慌乱了片刻，才想到此间并非只有这座立在水上的水榭的，她与女子初见时的地方，分明是那座亭子。

秋言莲步一转，飞身向亭子掠去。

亭子里空空荡荡的，但是亭子顶上，烈风阵阵，一个单薄的身影孤零零立在其上，那件本来就很破碎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要被狂风吹散的秋后之蝶。

秋言急忙跑过去，却在离她两个柱子远的地方停住了。

从秋言认识这女子以来，这女子极为依赖她，除了发呆和练剑时以外，只要两人在同一处，那女子总是看她的。

但是现在没有。

那女子抬着头，望着无边夜空，那里暗云压城，隐隐有什么在酝酿。

她似乎听到秋言走近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回头。

取而代之的，是秋言第一次听到那女子说话。

“回去。”

是很动听的声音。

只是秋言现在无暇关注。

甚至她都没心情去关注为什么女子会说话，甚至说的十分流畅，并不像是几个月都未曾开口之人。

“回去吧，这里你帮不了我，我得自己来。”女子又说到。

秋言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只看见女子挥了一下手。

一瞬间，秋言感觉到一阵极为温柔的风拂开了自己，逼着自己后退了几步，退到几根柱子之外。

她刚一稳住身形，就觉得足下受了控制，一点都动不了。

借着水榭远远映来的灯火，秋言看到自己足边不知何时生出一只小小的、黄绿色的藤蔓，虽然看着细小柔弱，却十分坚韧，束住秋言的脚踝几乎让她再难前进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秋言看着那女子，喊道：“素心！”

亭上的女子身形僵住，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是你。”秋言那些想得通的，想不通的，此时全都明了。

满室的药草与医术，彤云顶学来的剑术，断裂一般的伤口，和正好从幻境中出来的时间都一一对上了。

“素心”这个名字是秋言在药宗幻境里，失去意识之前隐约听见阿阮说过的，想来是那幻境的主人情绪也受了波动才导致的。

明明是自己用着一个看不见脸的身份，明明自己的连名字都不能说起，却因为情绪不受控导致泄露了点点天机给秋言，也就是这一句简单的“素心”，串起来所有的故事，秋言也猜到为何她会进入一个与剑关系不大的药宗幻境，又紧接着来到莲荷水榭。

根本是因为，眼前的这位素心姑娘，就是当年蝶隐踪阿阮的师妹，自小学习医术，长大后又受过彤云顶尹长风和花辞两位的剑术指点，更是因为阿阮的妖力诱导，致使她的灵力不那么纯粹，却又强大。

素心早已死在肃法和尚的降魔杵之下，肉身如何秋言不知，但是水榭之中这个素心的伤痕，怎么看怎么与那把无名之剑相似。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素心在身死的瞬间，与那把无名之剑产生共鸣，化身为剑灵。而剑灵又在千锋谷中与秋言产生共鸣，致使秋言接连进入药宗幻境和莲荷水榭之中。

也印证了为何素心明明重伤，却非人非鬼非妖。

这种活人化灵极为少见，秋言从此间世界看到的书中，仅仅看到过一例，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活人化灵，身上的伤痕就和断掉的无名之剑一样，那剑似乎是断成了几节，相应的，素心的头、四肢也尽是断裂的痕迹。

而这常年无变化的莲荷水榭，想来是那柄无名之剑残剑所化出的方寸之地，因此无边无际，却只有水榭附近可以行动。

在秋言思索之际，素心那边又有了动静。

雷云聚集，天色黑的像是泼了墨一样，雷龙在云端游走。

秋言瞪圆了眼睛，这场景她见过，在她最初穿越进游戏之时，在横尸林。

这分明是，天劫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