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Benedict从来不相信什么“因戏生情”，但凡是一个演员就不会相信这个说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要是演员之间当真发生点什么，也绝对跟剧情没有半毛钱关系——真正让事情发生变化的，是在拍摄的几个月里你和你的搭档长时间呆在一起，因为电影本身形成一种亲密的共同体关系。

当然，这种事也从来没发生在他身上过。

因此，当他察觉到某种苗头时，他并未放在心上；当剧组开始有人说闲话时，他仍然没有刻意关注；Susan来找了Joe一事他略有耳闻，毕竟James紧张兮兮地给他打电话问片场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对于这一切他都可以付之一哂，但是杀青时，当他与Tom给各种各样的剧组人员签名和道别时，他无法再对心里源源不断的莫名焦虑视而不见。他开始交换站姿，偶尔轻轻摇晃，以此来消解那股烦躁给他带来的压力。

然后，然后他与Tom例行拥抱了一下。他不露声色地将头落在Tom的肩上，零点一秒，快到摄影机都捕捉不到。他松手放开Tom时觉得恋恋不舍，而当他接触到Tom的目光，他发现Tom眼神闪烁，但所思所想无疑跟他一样。他捏了一下Tom的手，温热、短暂、纯洁的肢体接触，包含着说不清是鼓励还是承诺的奇怪意味。

不要走。

我爱你。

你知道我们不能。

我爱你。

不行，现在不行。以后再说吧。

Benedict转过头去，胸腹之间一阵酸涩。

电影拍摄终于结束了，他回到家中。下下周开始录制广播剧，下周有足足一周的休息时间呢。James打电话来问他下周作何安排，他的回答很简洁：“回切尔西去跟我父母住上几天，再回来宅上几天，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多看点书和电影。”“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在下周提起跟工作有关的事情，对吧？”“James，你要是敢在下周来找我谈工作上面的事，我一定把你扫地出门。”Benedict半是玩笑半是威胁地说。“我可不信你敢把我扫地出门。”“好吧，但总之下周不提工作，好吗？我相信有一周不处理那些事情世界也不会乱到哪儿去。这个行业又不是离了谁就不转了的。不过如果真有什么事给我发邮件好了，反正下周多半会闲得发慌每天刷五六遍邮箱玩。”“好，那就希望你好好休息一下，这二十个月马不停蹄的工作强度我看着都很担心。你用不着这样，Benedict，真的用不着。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意外——”“但是我不愿意冒险把筹码压在‘上帝不会制造那么多意外’上面。”Benedict挂了电话，叹了口气，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手边压着的广播剧剧本也不想去翻。

Tom又重新回到了平日无所事事的生活里。他也准备休息一周然后投入到下一周的剧院排练中去——当然，在看到自己一个走神的间隙就在剧本的边缘上写了Benedict名字这种事还是很能让他尴尬的。星期三的时候，他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看到了一个背影很像Benedict的人，尽管Tom无法确定那是否就是，他仍然感觉到自已瞬间失去了继续留在超市里的勇气。

如果那真的是呢？回到家里的路上，这个念头一刻不停地在他脑海里盘旋。如果那真的是呢，伦敦就那么大，交通到剧院方便的区域也就那么点，万一那个人真的是Benedict呢？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就算那真的是他，我与他相见又该聊什么呢？Tom在心里甩给蠢蠢欲动的奇怪心思一句话，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回到家，他就把自己摁在沙发里。得了吧，Tom，长点出息好吗。这才四天，四天你就成了这副鬼样子。你本来就是个直男演员，现在也应该继续直下去，不会因为……想到这里跟Benedict有关的画面突然汹涌而来，一时之间他满脑子里都是Ben表演睡着的样子、Ben在片场永远都打理不好的头发（总会到处乱飞，化妆组可讨厌Ben的头发了）、他演的Nicholas那种不受污染的纯净和热爱。他恍然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生活化的Ben，但是这个Ben很少有机会在剧组展现出来。等Tom回过神发现自己的脑回路早已离题万里之后，他又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向上弯了起来。

……行吧。

Tom自暴自弃地陷在沙发里，开始盘算起见面的时间。

广播剧的录制无疑是非常令人愉快的，Benedict一贯很喜欢参与广播剧。广播剧的指导也很乐意他的加入——广播剧本来就是听声音的，谁不乐意一个声音条件很好台词功底优秀的人加入呢？至于Benedict为什么喜欢广播剧……原因其实十分孩子气：他可以避开剧组繁琐的定装化妆等一系列过程，也不用在大冬天的穿一件衬衫或者大夏天的裹羽绒服。除了工资少点，Benedict真是由衷地觉得广播剧演员是最好的工作。对于他的这种奇怪想法，Wanda和Timothy可谓啼笑皆非。好在后来他们发现Ben并未因此放弃戏剧表演，也就不再提此事。

这次的广播剧录制总的来说还是挺愉快的，合作默契，各自完成各自的戏份。等到一天的录制结束、他们各自收拾包准备离开时，另一个演员，Arthur，突然转向Benedict：“Benedict，我听说你参与了Joe的新电影。”“哦，是啊。”他有些摸不清楚Arthur想干什么，来恭维、嫉妒还是嘲笑。“小道消息说你在那里面有相当不错的表演，或许明年颁奖季能够看到你的名字。”Arthur说得挺认真，另外两位参与录制的演员也转过头来关注着他们的对话。“谢谢。”

Benedict有些尴尬，他还不是很适应别人这么说。“跟Tom Hiddleston合作感觉怎么样？我听到片场里有不少流言，说你们有了某种瓜葛。”Arthur的语气里并无恶意。Benedict瞬间脸红，好在他可以庆幸一下现在已经暗下来了，另外三人看不见他的脸色。“无稽之谈。”他说，尽可能地用轻松的语气来回应这个在Arthur眼里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他很可悲地失败了，听上去他说的话里隐隐有着愤懑。另外三人惊讶地交换了一个眼神，Benedict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再停留，他把包甩到背上，推开门出去：“回见。”

走在路灯下，Benedict的脸色异常难看。这三个家伙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出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Joe会不高兴的。

不过到那时候或许我已经疯了，那一切就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