ᝰ风寒易水溯,卿离吾亦去ᝰ
“哟,高先生您来啦!”远远的,乐器店老板就在人群中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高先生,这次要换竹片吗?还是筑需要调音啊?”
“竹片,要更硬一点的。”那人说道,声音不大,但却让人听得异常清晰,宛如春水中一股寒流,也似月光里那分冷凌。
“好的,您稍等。”一阵翻找后,乐器店老板找出了一条绿黄相间的竹片,翠绿铺底,金纹上浮,竹片边缘刻着暗金铭文。
那人接过竹片,在手中摩擦了一下,道:“金刚竹?”
“正是!果然还是高先生识货!”乐器店老板一边笑着一边点头道。
“把它包起来吧,赊账,日后定会还清。”他道。
乐器店老板将竹片包好,又在记账本记上几笔。
“那个......您的名字,您还是......要自己写吗?”乐器店老板小声问道,似乎这是个及隐秘的事情。
“我自己来吧。”他答,一抖袖子,一只玉手露了出来,手指极为纤长,皮肤细腻白皙,就连宫中妃子都难以与其媲美。他摸索着,总于找到写字的位置,老板递过笔,他徐徐落下几个娟秀的字——“高渐离”
他是举国上下屈指可数的乐师,听他一曲,百兽俱寂,听者随乐急而喜,随乐缓而泣。惊弦弘如鬼神泣,柔弦轻如梨花雨。闻曲似若天上来,曲终良久人不散。如今被秦王聘请入宫,本应尽享荣华富贵,不料被人所害,瞎了双眼,只独居僻府,终日由侍卫守候。
他放下笔,黑布后的眼睛似乎眨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在黑布之后轻微颤动了几下,玉指划过他自己刚写下的名字,沾了点墨,他用手指极轻得在纸上比划起来——“屠夫安在?”
乐器店老板愣了愣,一时额间竟冒出细密的汗珠来。
"高乐师,我们秦国攻破燕国,皇上大喜,今天晚上可还有场宴会呢,您还是尽早回去准备准备吧。"侍卫开始催促,脸上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
“高......高先生,手上真的弄上墨了?小的马上给您擦......擦擦......”乐器店老板慌张地回答道,一把抓住高渐离的手,一只手用绢布擦拭沾了墨迹的指尖,一只手则在高渐离手心比划——“三街第五房舍”
“无事,回去吾自己擦干净罢。侍卫性急,吾先告辞了。”高渐离猛地缩回手,拿起已经包好的竹片,离开了乐器店。
街上,仍是喧闹的慌,只是乌云骤聚,顷刻便下起了大雨。高渐离摸索着找到了背后包裹里的伞,撑起,拭去脸上几滴没来得及挡住的玉珠。乌云聚顶,天色暗了下来,他的脸更显得苍白。
“高乐师,咱们还是回去吧。”那侍卫催促道。
高渐离顿了顿,加快了步伐。他娴熟地穿过大街小巷,不曾撞到任何正在奔走的行人,雨水顺着风斜落在他衣服与手上,眼上罩着的黑布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臭小子!快把杆子还给我!那是拿来晾衣服的,不是给你玩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上街对面响起。
“才不给你呢!臭婆娘!本大爷要拿它去粘蝉!”少年顽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高渐离突然停下了脚步。撑着伞站在雨中,侍卫也停下了,奇怪地看着他,问道:“高乐师,怎么......”
“曾经这也是个喧闹的地方,对吧?”高渐离突然问侍卫,又好像是在自问自答。
侍卫没有说话,只是奇怪地盯着高渐离。高渐离能感觉到侍卫看他的眼神。
“我还需要一根竹杖。”高渐离冷冷的说,没有回头,继续走向回府的路。没人知道,街道的喧闹后,封存着怎样沉痛又温暖的记忆,而高渐离回忆的,又何尝不是这些呢?
曲终人散,终不是同路人。
两人一前一后,一人素服,一人暗衣,前者坦然,后者警觉,一路再无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