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季

4.Spring：S for Supremacy

廷皓，我想退出跆拳道。

恩秀在手机上打出这么一行字，想了想，又很快删掉。

随后她拨通了廷皓的电话。

“恩秀？”那头传来他一如既往好听到富有感染力的声音。恩秀甚至能够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和带着笑意的眉眼。

“嗯。岸阳那边的事情忙完了吗？”她发现自己竟然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方才还阴郁烦躁的心情早已不复存在，她已经在犹豫要不要说声晚安就挂电话。

“嗯，我后天就回来。怎么，想我想得晚上睡不着了？”他戏谑的语调让她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连忙清清嗓子准备进入正题，生怕他说出什么小别胜新婚之类的话来。

“呃，廷皓，我想和你说件事。”

那边的他稍稍一愣，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打算......退出跆拳道。”她咬着下唇。

长达好几秒种的静默。恩秀的心跳早已如擂鼓，却终于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忐忑不安中听到他如常的声音：

“就猜到你可能这么说。行，大不了我养你啊。”

她噗嗤笑了，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少胡说，我是那种混吃等死的米虫吗。我可是要和初原哥哥一样当医生的人。”

“行行行，是我胡说八道。”他哄道。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廷皓才似乎是犹豫着开了口：“上个月世锦赛输给百草之后，你的情绪......真的没事吗？”

毕竟这是她第二次输给百草，是曾经的少女宗师迎来的第二次完败。

恩秀握着手机点头又摇头，良久才说：“我想，应该没事了吧。刚开始的时候确实很难过，可是后来想到我在这个赛场上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人能够把我拉下神坛，也是挺新鲜挺有趣的一件事吧。”

“可是你这次——”

“我这次决定退出确实和上个月的比赛有关。不过倒也不完全是。只是被百草打败的那一刻，我意识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大可能赢过她了。然后我突然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从小被父亲逼着训练跆拳道，我这么多年的人生几乎就只有比赛和训练这两件事。可是人生本应该是这样吗？像初原哥哥那样，每天治病救人还去周游世界做志愿者，在我看来就很不错啊。”

恩秀一口气说完，便抱着手机一头栽进主卧的大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

耳边传来廷皓的一声轻笑。“看来你终于想通了。上次奥运会比赛输了以后，我看你拼了命地练习，简直都不像是你自己了，就犹豫着要不要点醒你。现在正好，好极了。回头是岸啊少女。”

“你——原来你早看出来我不对劲了？为什么不早说？”恩秀气呼呼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哎呀别生气，我不说还不是怕你爸冲出来揍我？拐走了他女儿不说，还要劝她放弃跆拳道，你说我该不该死？到时候我可打不过他。”廷皓笑道。

“那你为什么现在想起来说了？”

“因为现在你是自己决定的，可不是我给你灌的什么迷魂汤。哎对了，改天跟你爸报备的时候千万别提我啊。”

“好——这你就放心吧，”恩秀拖长了声调答道，哭笑不得。

......

挂掉电话后，恩秀仰面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刚才有一个问题本来已经快要冲口而出，却被她生生憋了回去。因为她想当面说。

那就是——为什么有些事，会值得人不知疲倦地做一辈子呢？

她已经厌倦了跆拳道，而将来的戚百草也会像这样吗？还是说，戚百草会终其一生从事关于跆拳道的职业?

她猜不透。她想不通。可是冥冥之中有种预感，也许戚百草真的会为跆拳道活一辈子。

而几千公里之外的戚百草，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当若白告诉她，李恩秀即将退出跆拳道的消息时，她也有过一瞬间的困惑。

“恩秀前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想要离开呢？”百草这样问若白。她隐隐猜到这一切可能与自己有关，可她从不认为恩秀是一个知难而退的人，更何况，她看得出来，恩秀是喜欢跆拳道的。

若白用手理着百草额前被她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沉默了很久。

他开口的时候，那样的神情和语调令百草很久以后都能清晰地记起来。

“恩秀自然是一个了不起的高手......她从前的传奇经历，我们都耳熟能详。但我们不能仅仅根据这些就认为，她是为跆拳道而生的人，她永远都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越走越远，越走越高。每个人都会找到愿意奋斗一生的事业，而我想，这份事业之所以会吸引一个人为之搭上一辈子的时间，要么是它足够新鲜有趣，足够吸引人，要么，就是因为这个人为了能够从事这份事业已经付出了太多东西，甚至经受了太多痛苦。所谓高投入高回报，或者说行为所需要的一致性，大概就是类似的意思吧。”

他低头，看着似懂非懂的百草，微微一笑：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么恩秀一定是选择第一种的人，而你，或者加上我，都属于第二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