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梧岭只是单单觉着白墨琴新奇有趣才将他带走,却不想刃风雪利用了她,借梧岭之口将他带往雪苑,实则暗有目的。
我与凌尊落脚雪苑,方才得知那仙界战神名曰郜昱,在与轩角林中狈皇一战奄奄一息,白墨琴曾被轩角林豢养,刃风雪以为他可有救治之法,却不想白墨琴只道无能为力。
“羽婳你不要生气了,小雪哥哥的好朋友快死了,他不能见死不救啊,况且我们也没有对你的灵宠怎样啊。”梧岭摇着我的胳膊,嘟囔着嘴。
我别过头:“你的小雪哥哥怎么知道他是轩角林中的灵宠啊?”
梧岭道:“小雪哥哥曾去过那里,知晓那里的小动物。”
我哼了一声。
凌尊与刃风雪自屋内走出,带着变为小兽的白墨琴,他一瞅见我,立马咬了咬刃风雪的指头,挣脱手掌扑到我身上。
我摸了摸他,将他收到袖里。
“我们要去一趟疆水。”刃风雪对梧岭道。
我不瞧他,自被他推入山崖,我才从寂寥口中得知天帝君淮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定是不想让我踏入神界伤害他的恩公,这才让我失忆的。
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
“战神在那里吗?”梧岭问道。
“是,我们四人一同乘蜜轿。”刃风雪道。
“谁跟你走。”我环着胸,说罢便要出雪苑。
“羽婳。”凌尊叫住了我。
我进退两难,我得听他的话,不能再忤逆他。
彼时雪苑赫然升起,缓缓变作一顶霜白大圆轿来,四盏笼灯吊在四角,玲玲叮叮,轿门徐徐拉开,梧岭刃风雪走了进去,凌尊等着我先进,我瞧了他一眼,深深的眸子愈发神秘,罢了,我弯身进了蜜轿。
这里倒是很宽敞,桌子小椅小榻一应俱全,凌尊与刃风雪坐在桌前,我和梧岭坐在小榻上,两只腿一前一后晃着,隐隐听着他们的对话:“神界太子寻得了戮血剑,此剑威力无穷难遇敌手,仅一把上古神器之剑被他收入囊中,日后当可扶摇直上。”
一听闻神界两个字眼儿我就不淡定了,凌尊没有接话,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刃风雪,刃风雪也没有再说下去。
我记得樱歌说过那太子是薄情寡义之徒,秋若终是没能等到他,至于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
我们的轿子应是在云上极行,他二人聊着闲话,我坐在铜镜前,梧岭说要给我换一个美丽的发髻,我半信半疑,任由她用篦子摆弄我的头发,她给我右耳后别了两朵白色的花,土里土气。
不过看久了还挺喜欢的,我也给她带了一朵小粉花,在眉间给她绘了精致的花钿。
她爱打扮,因为刃风雪在。
不知神女与这仙尊何时能修成正果呢,可是很盼着梧岭这丫头嫁给自己心爱的男子呢。
良久,轿外一声怪音,而后脚下一阵咯噔,轿门缓缓打开,凌尊起身走了出去。
我们三人紧随其后,一落脚尘土飞身,轿外昏昏暗暗,竟是夜晚,白月当空,四周荒芜人烟,有些瘆人。
刃风雪开道,来到一滩快要枯竭的死水处,他施法将浑水吸干,而后抛洒在空中,眼前景物颠倒,消散,脚下变为桃色平地,四周幻出许多桃树,夜晚变成明日,我们一行人向前走,桃花飘落,凄美萧索。
不远处唯一一副木雕棺椁放于两树之间,走近一瞧,一位身着鳞白战甲的男子静静躺在里面,身落花瓣,面色苍白,嘴唇干裂。
刃风雪喃喃念着他的名字,转目乞求望向凌尊,我偷偷看了他二人一眼,原来是要凌尊帮忙啊。
但这代价可能不会太小,是要以灵丹还是内丹交换呢,还是要一命抵一命?
凌尊不动声色的看了郜昱许久,冷不丁叫了我一声:“羽婳。”
我应他,他却说:“你来帮我。”
我一时有些懵:“我怎么…”
刃风雪与梧岭退到一边,我和凌尊各站在棺椁两侧,他道:“你要会用它。”
我立马便想到了摄魂珠,他在教我,也是在救神。
摄魂珠是邪器,也能做善事,他的意思就是要看这珠子到谁手里怎么用了。
凌尊施法,我看不懂这是仙术还是妖术,棺椁内壁忽而腾起虚烟,寒气愈来愈烈,我牙关打颤,凌尊说道:“来。”
我顿了顿,我的法力多半是摄魂珠给予的,两手一抬,施出愈气,凌尊默许,我便一直抬着手臂。
郜昱胸前缩动,凌尊一点点破开他的衣衫,肉皮,我隐约瞧到了他阴森的白骨,再破开些,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心,上面有许多密密麻麻的蛊虫爬着,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
我头皮发麻,凌尊却要我把它们吸出来:“一只一只吸到脚下。”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最怕虫子了,虽说它们体积甚小,可看着它们就觉得恶心,更别说要动它们了。
他的命令迫在眉睫,我再三安慰自己,索性豁了出去,掌心向上一转,五指做花,妖术洒进他体内,蛊虫痛苦的缩了缩身子,努力与我相抗,但还是被我一个接一个费力带出,一一掉在我脚下。
它们挨着桃地便化成一滩绿水,再见他的心时,被啃的惨不忍睹,凌尊在帮他慢慢愈合,过程耗力不少,我也出些绵薄之力,为凌尊护内。
战神这称谓徒有虚名,也或许是那狈皇凶猛无比,竟也学会在体内下蛊了。
我站着腿有些发麻,凌尊将他皮肉愈合,衣衫恢复如初,长袖一挥,虚烟消散,棺内之人面色稍润些许,彼时风声而来,桃花刷刷飘零,落在凌尊肩头,他扶着棺上,手指有些泛白,朝地上吐了一口血。
“主人!”刃风雪与梧岭赶来,我绕去扶他,他推推刃风雪,“去看看他。”
他擦擦嘴角鲜血,走至一棵树前坐下,额间细汗,我跪身摸他:“要不要紧?”
他笑意甚浅,对我摇摇头。
凌尊独自合眼盘膝调养起来,我守着他,见棺椁前刃风雪半身探了进去,我走去瞧了瞧,郜昱有了红润之色,“还需静等三日,他暂且离不开疆水,我在这里守着他。”
“我陪着你小雪哥哥。”梧岭道。
“你不想回,疆水山后有一小村,你且暂时向村中之人借宿几晚。”刃风雪说罢,关切的瞧着棺内。
“小雪哥哥在哪我就在哪!”梧岭拉着他。
“你不要扰他,他现下顾不得你,你要是不想先回,我陪你去先去村子里住几晚。”凌尊也需养伤,刃风雪眼里此刻只有郜昱,容不下他人。
梧岭有些委屈,看了一眼刃风雪,无奈点点头。
凌烨简单调息后带着我们破开结界来到山下,天边泛起鱼肚白,我拉着凌烨一路行至房屋稀少的小村里,村子里的人见了生面孔,你看我我看你,我问了近户人家的一位老奶奶,她面善的很,爽快收留了我们。
梧岭拿出几锭银子来,哪知她不收:“老婆子一个人住,每次留了借宿的孩子们陪我就高兴,人多啊,热闹,不要你们的银子!”
凌尊进了后屋歇息,我和梧岭帮着奶奶干了很多活,一直忙到了深夜。
“那男娃一天都没吃饭了,我隔着门缝看了一眼,一直坐在炕边低着个头,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我们坐在屋外,奶奶鬼鬼祟祟的跟我们讲,我和梧岭噗嗤一笑,“您别管他,饿不死的。”
月色朦胧,村子里的孩童还在门前打闹,邻里之间有说有笑,梧岭跑去找孩子们玩了,不禁感叹乡下真是好啊,热闹又欢乐。
“姑娘虽长了一副好皮囊,但这眼角眉梢中,却带着一股愁绪。”
奶奶坐在我身旁,面前种着些拒霜花,粉嫩的瓣叶,还有些含苞待放的骨朵儿,被风轻轻一摆,娇羞如女子。
“可能是经历了好多不好的事。”我道。
“小小年纪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不吉利,不吉利啊。”奶奶摇摇手。
我轻笑:“是啊,那奶奶如今高寿?”
奶奶拍拍大腿:“老婆子我如今七十有三了。”
“那您的子孙呢?”我又问。
“没有子孙,是个寡妇。”
我一怔:“奶奶您的夫婿…”
“他啊,过世五十载了。”老奶奶苦涩笑了笑:“当年啊,我与那穷书生相爱,爹娘作梗,就逃出了府,躲在这穷乡僻壤里成了亲,却不知他体弱多病,早早就离了世,我啊,就一个人守在这里,一守就是五十载啊!”
我有些动容:“那他去世了之后,您没有再回去吗?”
凡人五十载,太过久远,当真有这样痴情的女子。
“府中女儿众多,我又是庶出,阿爹本就不待见,回去被人说三道四,我听不得那些污话。”奶奶挤挤眼。
“您有悔吗?”
“我与他缘浅,怨不得别人,我不后悔与他相爱,我这一辈子,都是他的女人。”
我握着奶奶的手,好心疼她,旁人的儿孙满堂,她看在眼里或心中生羡,到了晚年,能陪着她的也只有这一间屋子了。
“姑娘,若是喜欢,不能藏在心里,要告诉他,让他知道。”奶奶拿出一根胭脂红绳,“要给他戴上这鸳鸯绳,他才不会跑。”
我皱皱眉,奶奶道:“你的心思都露在外面了!”她瞟了一眼屋内,我低下头,奶奶哈哈大笑,将那鸳鸯绳放在了我手心。
“若是相互喜欢却不能相敬如宾呢?”我问老人。
“李家子女又在村头唱戏啦!”
…
“快走啊!”
“姐姐快走…”
人们闻声都掩好门跑了出来,抱着孩子跟着人堆一起跑向东边。
奶奶也急急忙忙起身,拍了拍我的手:“那就对他衾影无惭。”
“快走啊梁婆婆。”
“来了…姑娘留家!”
人声自东边消散,村落恢复宁静,梧岭跟着人们跑走了,我嗅了嗅那些嫩花,花香清淡。
那就对他衾影无惭。
我走进屋内,点燃一根红烛,轻轻推开枯裂的木门,烛火摇曳,凌烨仍旧闭眼调息,我护着红烛,放置桌上。
悄悄看了看奶奶给我的鸳鸯绳,在手里紧紧攥着,抬眉瞧他,他听着响动也睁开了眼睛,人影庞大,他的影子慢慢移了过来,想来已无大碍,坐在桌前碗内白水一饮而尽。
指甲嵌进掌内,我一蹲身,急忙将鸳鸯绳给他系在右手手腕。
他待我系好后转了转:“这么乡气。”
我有些恼,他不知道我的心思,竟这样说我。
我不理他,起身就要走,屋内顷刻变为黑暗,红烛摆动熄灭,我猛的被他握住手给拽了回去,一下坐到了他的腿上,我还没缓过神,本能揪着他衣裳,就听他在耳畔对我说:“不过是你给的我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