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卿递给我小巾,我擦了擦脸,她给我梳了一个特别美的发髻,为我描眉画眼,还点了些红红的唇脂。
“公主真美。”她的目光落在铜花镜里我的脸上,感慨道。
我看着也赏心悦目,染卿还拿来一件浅蓝襦裙和一件大红长裙:“公主的衣裳该换一换了,染卿觉着这件红裙特别衬公主,不如公主穿上瞧瞧?”
我摸了摸它,莫名其妙摇摇头:“我不喜欢红裙子,我穿这件蓝色好了。”
染卿略显尴尬收起它:“也好,蓝色衬得公主更白了。”
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新衣裳穿在身,美美的转了一圈,裙角也像花一样翩翩起舞,再把蓝色的小花坠子戴在耳朵上,真是个美人坯子!
“秋若可是想通了?”
“她真的走了。”
打开殿门,远远的就看到迟暮樱歌坐在小亭里质疑。
我美滋滋的走了过去,见我今日与众不同,她二人齐齐惊叫,忘了之前的议论:“好漂亮的公主。”
“啪”
闻声望去,是华奴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竹简掉在了脚下,痴痴地望着我。
我偷笑一声,跑去找染卿了。
今日要出一趟冥界,而且不能让染卿知道我的目的。
可是我不知道那人在什么地方。
没关系,慢慢找。
“我要去凡间买些糕点带回来,和舅父告了假,你随我一起。”没有染卿,我一个人不敢出结界,等去了凡间再甩掉她。
染卿蹙眉:“公主…”
我干咳两声:“把寂寥也带上吧。”
染卿不吱声了,我又苦口婆心的说了好久,一哭二闹三上吊使了个遍,这才硬拉上他二人陪我走了出去。
寂寥在一旁试图打开结界,染卿有些担忧:“我倒没什么,寂寥可是得守护冥界,他这一走,冥界岂不…”
“他不是也替舅父下凡办事吗,染卿何需忧心忡忡,你整日在这昏暗的地方,出去走走也好啊。”我是想让他二人增进增进感情,毕竟成人之美是一件快乐你我的事嘛。
我们三人一跃出了冥界,来到凡间一片竹林里。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仿佛从来没有晒过太阳一样欣喜。
眼前豁然一亮还有些不太适应。
走出竹林,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凡人之多,我们三人混入其中,左顾右盼。
一向呆板的染卿也来了兴趣,和寂寥左看看右看看,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娘亲,好可怕…”
这个小破孩,胆子竟这样小,被染卿脸上的疤痕给吓哭了。
好在为娘的是个好人:“孩子不怕,天神嫉妒这位姐姐美丽的容貌,便做了回小人。”
染卿捂着脸,我和寂寥买了一个精致的小面具给她戴上,刚好遮住了她的右脸。
“这样一看,可是更美了,面具美人。”我发自内心夸她。
寂寥也点头:“还真是。”
“我先进…”
“先来后到,懂不懂规矩?”
“别挤我!”
不远处的一家阁楼下,围了一大群人,门前还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我好奇,跑过去凑热闹,拍了拍其中一位妇女:“大婶儿,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这么多人啊?”
大婶子瞟了我一眼:“域城前几日来了一个算命先生,听见过的人说他长得不仅貌似潘安,还能将人命格算的极准,凡是见过他的姑娘啊,脸都红的像赵婶儿家卖的柿子一样,日日挂念呢。”
“就在这阁楼里吗?”
“是啊。”
我来了兴趣,扒开人群挤到最前面,被那两个男人拦了下来:“价高者进,今日只算一位。”
“这二人看着死气沉沉的,不像活人。”寂寥和染卿也挤了进来,对我悄声说道。
我不管那么多,袖子里悄悄变出两片金叶子递给他们:“够了吗?”
那两人接过,在手里细看一番后,将门打开:“姑娘进。”
身后人声嘈杂,我跑了进去,染卿被他们拦下:“只准进一人。”
“公主!”寂寥染卿喊我。
我朝他们摆手:“没事的,等我出来。”门被关上,说实话我还有些提心吊胆。
阁楼的上空挂着好多幅字画,我无心观赏穿过它们,见一面青离屏风后隐隐坐着一个人。
琴声悠扬,我绕过屏风,见一青衣男子在抚琴:“公子是算命先生?”
琴声戛然而止,那人抬起头,与我相视而笑,如沐春风,像神仙一般不落凡尘。
他薄唇轻启:“小娘子终是来了。”
这个称呼真别扭,我坐在他对面,琴桌上放着的霜白银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除了算命,先生会算人吗?”
“自然。”
就喜欢这样爽快的人,我凑近他,想了想问道:“那你知道,凌尊他是谁吗?”
他没有迟暮那般诧异,听后嘴畔勾起,靠在矮椅上放声大笑:“凌尊啊,他是这六界中最厉害的尊者了。”
“那他厉害吗,我能打过他吗?”我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脑子抽搐听不懂人话。
“别说是你,就是连那仙界的玉皇大帝都不是他的对手,就连,那冥界的冥王大人也不是他的对手。”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真的假的?”我看他像是骗银子的,这世上哪有人能打得过玉皇大帝呢,可笑。
本想询问他去哪能找到凌尊,可看他这副纨绔,便打消了念头。
“姑娘落下山崖,可是脑子摔坏了,难怪不信我说的话。”
他竟敢侮辱我,我气的一拍桌子:“你才脑子摔坏了呢,年纪轻轻的就学这歪门邪道骗百姓的钱,你良心过得去吗?!”
他没有同我争吵,而是轻轻叹息,“小娘子,你怎么,什么都不懂啊?”
我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什么狗屁算命先生。
我看那些女子只是皮囊的青睐者而已。
出来后我和染卿买了些小糕点,和他二人落脚一家客栈,一路上他们都在问我里面发生的事情,我把看到的都说了,只是省略了我问他的问题。
进客栈后随意点了几个小菜,要了一盘花生米。
“凡间比冥界有趣多了。”我好想留在这里。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染卿问我。
“嗯…还没想好呢,先在客栈住几日吧。”我漫不经心。
“公主!”染卿着急了。
“好吧好吧,等我取到血就回去。”
“什么血?”他二人异口同声。
我心下一凉,花生卡在嗓子里了,咳嗽几下,才发觉说漏嘴了。
“嗯…血…是…就是…鸡血啊,哈哈,鸡血有美容的功效,只需喝一口,保你年轻五十岁!”我伸出五个指头。
染卿和寂寥对视一眼,约莫是在想我会不会是个傻子。
“客官,酸菜鱼来喽。”小二将热腾腾的鲜鱼放在桌子上,我馋的直流口水:“快尝尝。”
大饱口福,夜晚我们要了三间上房,染卿本想和我一间,我婉拒了,他二人便一个左面,一个右面,把我的卧房夹在了中间。
我把蜡烛吹灭,悄悄将窗棂打开些,见楼下的小街上只有寥寥数人,擦肩而过,回了各自的家。
有时我真想当个凡人,体验体验他们的生活,早出晚归,照顾小家的感觉。
“去找凌尊。”我捏了一只灵蝶,它在夜晚全身白亮,飞到窗棂外,却迟迟没有动静。
“走啊?”我点了它一下,它立马掉了下去,我急忙下看,见一男子捂着头鬼叫到:“什么东西…!?”
好在灵蝶落地化作一缕白烟消失了,我舒了口气,又动手捏了一只:“去找凌尊。”
这回它乖乖飞走了。
我爬上窗,一点脚上了屋檐,动作极轻,黑暗中白色的灵蝶格外清晰,我跟着它,飞到一户户人家屋檐上,最后落了下去,落在一座城墙尖上。
我也停了上去,灵蝶飞到我脸上,没一会儿便消失了。
城墙下有咚咚的声音,我向下望,是一行着装整齐的侍卫举着火把走去。
“这里是皇宫?”我摸着冰冷的墙面,自己怎会知道…
进了宫里,避开巡逻的侍卫和端着承盘的宫女,我流转各宫之间,殿宇精致高大,深深吸引了我的眼球。
“什么人?!”
身后传来一尖锐的声音,这里都是凡人,能奈我何,于是便自信的转过头去。
一袭白衣飘飘的少年郎,手握剑鞘,墨发高束,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怒意的眼神慢慢收起:“羽婳姑娘?!”
我见他大喜过望,二话不说就跑来抱住我,然后又松开:“我,我只是太过激动,羽婳姑娘莫要见怪。”他藏不住的笑尽显眼底。
“你是?”他是认识我吗,可我一点也没有印象了。
“这才多长时间你就把我给忘了?”他委屈的说着。
我眉毛拧成一团:“我…我前几日,和人嬉戏,脑子不甚撞在了墙角…”
“什么…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他弄我的额头。
这人真是热情似火,我后退一步:“你到底是谁啊?”
他心疼的看着我,又带些失落:“我是云则啊。”
“云则?”
“嗯!”
怎么灵蝶失效了吗,我要找凌尊,不找什么云则:“云则兄弟,有缘再见!”
说完我就上了房檐,他要追我,却被人拉住了:“云则道长,你不是说娘娘宫里有妖怪,快随我进去吧…”
不能耽误正事,可天公不作美,滴答起了小雨,我不得已落在先前出冥界的竹林里。
天昏沉,竹林沙沙作响,丝丝雨声入耳,我走了几步,四周一阵怪响,有些害怕,这林子白日还算美,可到了夜晚却有些诡异。
我顺着白日那条七拐八绕的路想走出去,可走了几圈都像是在原地打转,跟鬼打墙了一样。
心生惧意,我捏指施法,奇怪的是,完全使不出来!
头顶一记闷雷划过,吓的我腿软,想来还是冥界中人,怎会怕这凡间之物。
仰头望苍天,一滴雨水落入眼眶,我急忙闭眼,揉个不停。
竹林里的风更大了,衣裳紧贴在身上,挡不住突如其来的怪风,我退了几步,睁不开眼。
用手抵在脸上,狂风慢慢停歇,青丝落下,脖间拔凉,胸口沉闷。
“姑娘在找我吗?”
耳畔忽然响起好听的声音,这里还有别人。
转身,雨落在脸上,滑了下去,我的嘴巴很干,像是好久没有喝到解渴的水一样。
不远处的那个黑袍男子,如融夜色,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一眼万年,眼前豁然开朗,他美的不似凡人,像舅父给的糕点一样,美而不腻,他看着我,我看着他…
一股脑热的优美赞叹络绎不绝。
他何时来的这里,他刚刚说什么,我忘了,只是一见到他,胸口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发痛。
我尽力克制,可还是很疼,像是着了魔一样,死死抓着胸前的衣裳,看着他在我眼前一点点模糊,最后晕了过去。
我究竟忘了什么…
他到底是谁。
梦里极为痛苦,险些喘不上气,为什么胸口会痛,为什么,为什么!
睁眼,我躺在一间竹屋里,迫不及待穿好鞋子,跑到小院里。
竹林环绕,我动手施法,还好,法力又回来了。
推开竹门,已是白日,还在昨日那片林子,可这里何时多了一间小屋,我昨晚怎么没有发现。
心里突然想起那位男子了,是他带我回来的吗,我好想见到他,现在就想见他。
我一直向前跑,灵蝶一直在头上飞,不知跑了多久,来到一片宽阔的湖水边,应是出了竹林,或是林深见水,他坐在桥边,前方清澈明朗,他的身后,还跪着一个女子。
“曲芷告退。”那女子见我来,便起身化作花瓣消失于天际。
我好想哭,心里空落落的,不知为什么,他背着我,我不敢走过去看他,就连他的背影都是似曾相识。
灵蝶吻去我流下的一滴眼泪,而后落在我耳畔,忽然我猛的刺痛,他就是我要找的…凌尊。
何需踏破铁鞋,他赏景,靠在桥柱上,察觉了我:“过来。”
我很听他的话,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坐下。
不敢看他,我抱着双腿盯着湖里游来游去的小鱼看。
“你找我。”他对我说。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差点给忘了。
和他在一起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我一样,先前还想着见到凌尊后坦言,只要他一滴血,既是男子,一滴血又不算什么,大不了花财买,或是我还他一滴血。
可如今我倒不知如何开口。
等等,他怎么知道我找他?
难道他和那算命先生是一伙的,可是看着也不像啊。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我唯唯诺诺。
“你什么事我不知道。”他很是温柔。
我脸忽然有些烫,也不追究他什么意思。
“我想要凌尊的一滴血,我的朋友她被豸麟兽划伤了脸,我想拿你的血去救她。”怎么忽然感觉我听风就是雨,迟暮都说那是谣传了,而我还坚信不疑。
可能是太心疼染卿了,想为她做些什么,我紧张的揉捏着小裙,听到他说:“男子吗?”
“不是,是姑娘。”我解释,他或许也能懂一个女子被毁了容,那得多伤心啊。
他遥望许久湖面,手里还玩着一颗小石子:“这人真该死,让你以身犯险。”
…
为什么是以身犯险呢,难道他很可怕吗,我皱眉。
天又阴了,小风吹起我的衣袂,湖面波光粼粼,昨夜的小雨我还有些心有余悸,便担忧道:“要下雨了。”
他不说话,我可不想被淋湿,正欲起身,却听他说:“羽婳不在,我都有些想你了,你想我吗?”
我吃惊,他怎么知道我叫羽婳:“你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湖面上猛然飞来一排大雁,引的四周吱吱作响,像有成千上万只老鼠叫唤,湖水涌动,要爆发似的,他的手放在膝上,将那小石子用巧劲儿顺势往湖上一弹,石子不知穿过了什么,莫名的湖面上空就射出几滴血来,那石子也咚的一声落入水里。
紧接着湖面上似一个人形的轮廓渐渐显出,越来越清楚,最后变成一个男子。
他从水里而来,而且会隐形,额头上有一个血窟窿,是刚被石子所伤,随后那窟窿竟离奇般的自行愈合,男子完全不在乎。
他飞身想要上岸,一身杀气,直冲我来。
我可是愣住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剑,居高临下。
我的胳膊忽然被人拉住,一把将我揪起,身子不由自主的极快幻到竹林里,被他搂住了腰:“羽婳又惹麻烦了。”
什么…
我被凌尊推到后面,见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方才那人也紧随而来,我一着急:“凌尊!”
他不理会我,我只好先躲在竹子后,见他二人大打出手,竹叶落了一地,不禁心下担忧,他可千万不能输啊,他完了,我就完了,更别提取血了。
要不我现在跑吧…
不行,我不能丢下他。
事实上二人功力悬殊太大,那人没一会儿便落了下风,凌尊取掉发间唯一别着的一个簪子抛了去,那簪子在男子脖颈处落下一道血痕,他疼的大叫一声,掉在了地上。
先前额头有血窟窿还没叫,怎么一道血痕就疼的他呲牙咧嘴。
簪子重回手里,凌尊好似说了句:“神界的人。”
男子吐了一口血,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苍聿的人?”凌尊收袖又问。
男子不说话,天上响起沉闷的雷声,一道黄色的灵光从天而降,笼罩他全身,男子眼前一亮,被那道光吸着,从他眼皮底下逃走,飞身上了天际。
凌尊怎么不追,依我看他根本逃不走的。
不过好在危险解除了,我拍拍胸脯,抱着竹子不肯松手。
他忽而变到我眼前,我吓了一跳,凌尊拿手里的白玉簪子给我瞧,上面竟没有血迹,光泽发亮,他给我别在了头上。
我摸了摸它,听到他说:“玉簪配美人。”
我脸又滚烫了,都不管这簪子脏不脏,吉利不吉利。
他转身走了,看方向应是要回竹屋。
“你还没给我血呢!”我可不能忘了正事,况且这已是第二日,染卿一定发现我不在了,要是不早些回去,他们一定会担忧的。
我紧追上他,和他一道进了竹屋,他问我:“虽说一滴,可也是很宝贵的,你拿什么换?”
我语塞,他真小气:“你想要什么?”
他浅浅的笑了一下,勾的我眼里只剩他:“你陪我三日,三日后我就给你。”
“不行!”三日后染卿一定急死了,搞不好舅父也要亲自来寻我,不让我出冥界了!
他进了竹屋,只留我焦急的在原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