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

空气中弥漫着寒意，静得可怕，玄女脑中一片空白，耳里仅剩她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一下一下，从胸口震颤到灵魂。

她惊恐的瞳孔渐渐放大，眼睁睁看着从白浅的掌心溢出流萤似的青蓝仙芒，瞬间，脸上开始如火烧般疼痛，好像生生被扯下一层皮来。

“不要！不要——啊——”凄厉的叫喊响彻了宫殿，玄女剧痛钻心，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

“看看你自己这张脸吧，我早说过，折颜的术法用来做坏事，是要遭报应的。”白浅施施然站起身子，抬手在她跟前幻化出一面水镜。

晶莹的波光震荡了几回，趋于平静，映出玄女如今的面容。她撑着手肘爬过去看了一眼，便如见鬼一般弹了开去，满脸惊悚，吼得声嘶力竭。

“我不长这样！不是这样的——”她状似癫狂，胡乱挥舞手臂，发疯般拍打着眼前的水镜，面容已经完全扭曲，“我不要看着这张脸！不要！”

末了，玄女呆坐在地上，好像失了魂。忽然又翻过手掌，两道狠厉的红芒直冲双眼而去，鲜血顷刻四溢，顺着已经毁容的脸颊流淌下来。她全身战栗，抖成一团，号哭声惨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白浅亲眼见玄女自毁了双目，半晌，从唇边溢出几个字:“好自为之吧。”

离镜愕然看着这一切，眸中浸了一层浓重的黯淡，神思惘然，一时无言。

夜华冷冷望向他，道:“翼君，玄女还伤了我天族几位上仙的性命，此番先记下，由你自行处置。若以后再敢行不轨之事，就看看七万年来，是哪边的兵练得更好些！”

白浅刷的一声收了玉清昆仑扇，重新藏于袖中，转身便走。

两人立于大紫明宫外，白浅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道:“夜华，我的身份，还请你替我保密。”

夜华的眼眸微微敛了下来，嘴唇勉强弯起一个弧度，“你放心。先前多名上仙遇害的事也是玄女所为，我得先回天宫知会各族，不能与你去青丘了，你……保重。”白浅望着他，点了点头。

“君上！君上……”玄女双手在四处摸索着，好不容易抓住了离镜的衣摆，凄声道:“白浅她是用了妖术，才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君上，你千万不要相信她……”

“你我做了七万年夫妻，本君却从未真正了解过你。”离镜神情复杂，垂眸望着她，心中感慨。

“七万年…呵……”玄女苦笑一声，“君上，白浅恨了我七万年，是因为我偷走了昆仑虚阵法图，害死了她师父……”

她声泪俱下，绝望的哀痛爬满了面目全非的脸，“可是君上，当年我做这些都是为了救你，你父君要杀你，是我保了你的性命啊！”

离镜面有不忍之色，闭目长叹。这万年的纠葛由他而起，害了多少人惨死，又岂是玄女一人之过……“即刻查封翼后炼制丹药的密室，仙体若还完好的，送还天族。自今日起将翼后囚禁于寝宫，终生不得出。”

青丘。

白浅一刻不停地赶回了炎华洞，这才看见迷谷缩在墙角，眼神混沌一片，挥手替他解了迷魂术。

小树精眼里的迷雾散去，神色瞬间清明，转而变成了惊惶:“姑姑你可回来了！玄女她……”白浅点点头，道：“还好我回来得及时，她并未得逞，你去忙吧，师父这里有我呢。”

白浅走到冰榻旁，坐了下来。她闭上眼睛，以追魂术仔仔细细探查了一遍，终于松了口气。她发现师父并无大碍，只是他的体内，隐约有一丝自己的气息。

白浅若有所思，忽又想起今日她心口突然的疼痛，应该正是在玄女碰到墨渊仙身的那一刻。

当时她第一反应便是师父出了事，幸亏有所觉察，才得以及时阻止，不然……白浅心里一阵后怕。落于冰榻上的指尖微颤，慢慢往前挪去，覆在了墨渊手背上。

当时她未曾细想，只凭直觉便立刻赶回了炎华洞。现在想来，为何能够感知到这一切？那种痛觉仿佛并非源自她的身体，就像是被血脉所牵，来自另一个人。

白浅望着墨渊安静的睡颜，思绪飞转，难道…是因为心头血？

这心头血的秘术，是她小时候偷偷翻阅青丘典籍才知道的，狐狸洞有个专门存放古籍的秘洞，里面记载了九尾狐族最高深的术法，以及远古时期的一些历史秘辛，只有继任君位后才能进入，平日一直上着锁。

但白浅禁不住好奇，儿时曾有一日化成原身，将另一侧的小窗咬开一角溜了进去。

可惜时间太过久远，她当时翻得也并不仔细，只看到九尾狐的心头血能保人仙身不腐，是否还有别的玄妙……确实不曾留意。

算起来，白浅继任东荒女君已有两万年，可每日奔走于炎华洞，竟从未想到再进去过。

她低眉侧目，瓷瓶中的桃枝尖冒出了新芽，浅淡的雾气缠绕在花叶旁，映着她的脸庞也温柔了几分。狐帝出门游历前便把秘洞钥匙交与白浅，现在她打定主意，要去看看了。

时过经年，紧闭的石门终于透进一缕微光，风携起几许灰尘，有些呛人。白浅掩唇轻咳一声，径直走了进去。素手轻抚过架上一排排的书简，她循着记忆找到儿时偷翻的位置，取下了那一本。

“心藏血脉之气，蕴水谷精微，心阳化赤而为血。九尾狐心头血，可净除妖邪，濡养化藏。取心尖处鲜血喂予逝去之人，可保其仙身不腐……头百日须每日半碗，尔后每月一碗即可。”

白浅默念一遍，吐了吐舌头，当年偷偷摸摸溜进来果然没看全，这喂服的用量还是后来阿娘告诉她的，若像她那般长年累月都每日半碗，早就血竭而死了。

可…还是没看到记载有什么效果，白浅有些纳闷，翻来覆去将这整册全看了一遍，并无所获。

她蹙眉思索，手下不觉又将竹简卷了起来。指腹传来一丝异样的感觉，低头看去，最外那道竹片的近底处，是一个残缺了的“上”字。

岁月侵蚀，又经人摩挲，如今只依稀可辨。“上卷？”白浅微讶，“也就是说……”她逐层逐卷掀起每一本的外封，终于在书架顶层最内侧的角落，发现了落满灰尘的下半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