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翼界。

大婚夜，离镜穿了身黑色锦袍，头戴正礼发冠，衣上装饰皆是翼族贵重之物，喝了一轮又一轮酒，早已醉的厉害。

终于众人散毕，他步伐不稳地回了房，抬眼看着房内遍布喜庆的红色，脸上却无一丝笑容。

女子一身火红嫁衣坐在榻边，长裙及地，双手不安地交错紧握。离镜缓缓上前揭去她的红盖头，只垂眸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殿下。”玄女羞怯又欣喜地唤着，脸上红晕更深。

“阿音，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娶你……”离镜无动于衷，只幽幽自语着。玄女蓦然变了脸色:“殿下，我是玄女啊……”

他目光投过来，盯着她的脸，凄然道:“我知道。你不是阿音……不是……”

“今日若是她，断然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去加害同族。”离镜神情痛苦，闭上了双目，“我却为了你而辜负她……”

“可我这都是为了殿下啊！”玄女冲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哭喊着。

“玄女，你看清楚，我心里是住着一个人，但不是你。你爱错人了……”离镜说得艰难，缓缓拂去了她的手。玄女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阿音，千错万错都在我……”离镜失神地坐回案边，又饮了一杯。玄女踉跄着追过来，泪流满面哀求道:“殿下，你不要在我们大婚之夜说这些好吗？”

“大婚？”离镜自嘲地笑笑，挑眉看了看她。他指节泛白，捏紧了手中酒盏，狠狠砸了下来，拂袖离去。玄女惊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满面红妆也渐渐被泪水化去。

“怎么，我的新婚夜，大哥也要守在外面？”离镜向门外笑了笑，并不意外。离怨讽刺道:“若不是因为你娶的这个女人，父君还会留命让你洞房花烛？”

“你错了，我们兄妹三人对父君可有大用处，他不会杀我们的。”离镜语气不急不缓，目光中竟带着一丝怜悯。

离怨也无意与他多费口舌，沉着脸下了命令，“把二皇子带下去严加看守，不到出兵日不得放出！”

见离镜任他摆布无力反抗，离怨满意地笑了笑，但瞄了一眼他脸上尤存的鄙夷之色，表情骤然变得有些狰狞。他冷哼一声，随后几个翼兵冲进殿内，不顾玄女惊叫怒骂着反抗，将她五花大绑。

大紫明宫殿内，擎苍身着战麾，身侧是离怨与胭脂，周围两列翼将一字排开，皆手持兵器侍立。玄女遍体鳞伤，被铁链锁在中央的木柱上，擎苍此刻阴沉凌厉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天族墨渊，闯我大紫明宫，抢我义子令羽，屠我翼界兵将！”他脸上横肉抖动，对众人道，“尔等可愿追随本君，将这天下倒转、乾坤移位，把那天君老儿拉下九重天！”

话音未落，两列翼将已齐齐跪下，“属下誓死相随！”铁甲兵器发出铮铮响声，回荡在大殿。

“好！”擎苍大喜，“把这个女人扔回昆仑虚，让天族看看我翼界起兵的决心！”玄女脸上血迹已然干透，她微微睁开眼，唇角动了动。

九重天。

天宫边缘，云雾袅袅。漫天霞光下，司音白皙的肌肤映着淡淡的粉红，些微云影涌动，不经意间勾勒出了她清秀的侧颜。

她悄悄偏头去看墨渊，见他盘腿端坐，正遥望远方，便也循着他目光望去。天际，一对色彩斑斓的凤凰在云间上下翩飞，不时相互和鸣，鸣声透过云雾遥遥传来，如同天籁。

司音看得入了神，半晌才恍然道：“没想到十七能随师父出来这么久。其实师父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哄我开心。”

“算你还有些良心。”司音闻言，屈起膝团身坐着，埋下头也傻笑了一阵。

墨渊忽然面色一僵，察觉体内真气乱窜，果然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伤势并未好全。他偏过头捂住嘴唇，闷声压下一阵咳嗽。

“师父？”司音发觉不对。墨渊舒缓眉头，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无妨，为师只是有些倦了，我们在此处小憩半个时辰，你看如何？”

“嗯，好。”司音绽开了笑颜。她学着墨渊的样子，右手捏作法诀立在胸前，闭目调息，但又不会安安静静坐好，时不时还偷笑着睁眼看他。

墨渊无奈地望向她，眼神微肃，司音便立刻学了乖，识趣地起身走开。

待她离开视线，墨渊垂下眼眸，微微屈起身子强忍痛苦。此刻他气息紊乱，心火焚身，捏诀的手都有些颤抖。

司音一边走，一边不住回头看，心下担忧师父的伤势。她在离墨渊十步之外坐下，闷闷地托腮自语:“纵然离镜确实负了我，可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总有释然的一天。唉，连累师父为我担心了……”

金色虚影再次聚成了形，化作少年模样看了看墨渊，随即坐在司音身边，盯着她出神。

司音无趣地摆弄了一会身上衣带，又忍不住扭头关注远处的师父。那少年未料到她突然转身，便正对上她精致的面容。他愣了一瞬，神色仓皇，下一刻便消失无踪。

天宫大殿。

墨渊摊开竹简，注视着上面狂妄的字句，面色不见有什么起伏。天君却是表情凝重，拧着眉头有些颓唐地坐着。

墨渊悠悠放下手中战书，正色对他道：“我乃司战之神，如若翼族执意要战，那便战罢。”他缓缓端起茶杯，顿了顿，“至于战后，天君要如何让翼界臣服，就与我无关了。”

“此事无需上神忧心。”天君声音苍老。东华斜靠在坐榻上，手指托转着一只瓷杯，轻笑一声:“你带来的这茶杯不错，赠我如何？”

他翻来覆去又端详几眼，摇了摇头，“只可惜这莲雕的不怎么样，可还有多的素胚？着彩上釉这等事，我倒想自己来。”

墨渊淡淡道:“我回去让徒弟翻翻，或许有，改日送到你府上。”他话音刚落，忽然感知到昆仑虚结界异动，循着动静看去，正是翼界方向。

墨渊眸色一沉，目光扫过帝君与天君:“失陪。”说完便化作白光冲天而去。他二人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