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妖界。

　　润玉默不作声地召出玉青剑递给天帝，咳了声，“天帝勿怪，青凰她总是这个样子。”

　　天帝微微一笑，“关心则乱罢了。”

　　润玉叹了口气，“天帝可知，青凰她如今身子虚弱是断断不能再有所疏漏的，偏偏又为了陛下多次倾尽全力渡灵相救。”润玉深知点到为止，说到此处便直接不言了。

　　天帝轻“啧”了声，“你竟以为青凰仙子要做的事情是本座能够改变的？”

　　润玉：“……”

　　天帝再接再厉，嘲讽道，“天帝陛下好生厉害啊，纵容青凰仙子解除婚约受上神之誓反噬，才在无尽海域身死魂散连真身都被鸟族啄食干净。天帝陛下当真那么干干净对青凰仙子不曾有过一丝谋求算计？你瞒得住她却瞒不过我，天界这许多年的边缘化人物还对父帝有这么大的期待，不过是被忽视了便跑去天河边上哭，不过也是在算计她，试探她对你有多少在意罢了。”天帝冷笑一声，讥讽道，“又趁着酒醉表真心，哄得青凰仙子与你定下终身之约，哪怕你早就知道她当时并没有对你生出他念你还是这么做了。陛下何等浅眠的人，却对咋咋呼呼的仙净前来找青凰仙子视而不见，故意让仙净瞧见你与她百般亲近，也是抱着若是她不承认前夜之事便借着仙净口先把青凰仙子身侧的位置占下来吧。”

　　润玉：“……”

　　天帝轻蔑的笑了声，眼中讥讽更重了些，淡声道，“天帝陛下不过是比我幸运些罢了，青凰仙子哪怕是被推下天机盘牵了红线也依旧没有改变，没有因为红线便倾心于旭凤，不过是……比我幸运罢了。”

　　润玉哑然，对此不知道怎么说。

　　天帝清浅一笑，脸色苍白如纸，眼中还是淡淡的愁情，“无尽海域一事，青凰仙子从前便因为听你说旭凤需要涅槃断言旭凤不是凤凰一脉，而后却又拿着凤凰是注定要涅槃重生的鸟来安慰你，你究竟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敢知道……”天帝说到此处倒是真心诚意的露出一个笑来，慨叹道，“润玉，你是真的好运到让我羡慕。你从前的那些算计青凰仙子未必就是全然不知，虽然不精此道但也是确确实实比你多活了三百万多载，怎么可能还是单纯无知的少女心性，不过是她不愿意去在意罢了。润玉，你定要和她好好在一起，连带着我的那一份一起过得比任何人都要幸福快乐。”

　　润玉轻叹了口气，“天帝，你莫要再沉湎于痴缠情爱中忘却了自己的责任，锦觅她绝非良人，担不起水神一位更担不起天后之责，何况并不在意你的付出与痛苦，情爱之事从来都是势均力敌相互奔赴，只有一个人的在付出的爱情终究不会长久。”

　　天帝略颔首，“我知道。”

　　说话间便已到了妖界西北的四燚野，其间山火漫天盖地，入目便是红彤彤一片火光，妖气弥漫，浓厚得似乎触手可及。天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里走去，里头更是吓人，哀鸿遍野，白骨累累天帝讶然道，“岂会如此？这六界之内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润玉摇摇头，无奈道，“妖界本就不受混乱不堪，此方妖界还不受天界所辖制，加之穷奇聚居四燚野本就是本天道所遗弃的地方，更是……”润玉说着将玉青剑召出来递给天帝，道，“本来应该擎苍剑更强悍更能护你的，只是擎苍生灵，除了青凰和我无人可用。”

　　天帝从容的接过玉青剑，随手一挥，风华自起，一扬剑天帝就知道这把剑绝非凡物，从前不过是看记忆珠的时候看见了这把曾让青凰仙子闭关两个月铸成的玉青，每一样原材料都是精挑细选出来，最契合润玉的身体属性。天帝微微一笑，一派意气风发的样子。

　　润玉哑然失笑，抬手召出擎苍剑来，手腕一沉，眼神锐利直视剑尖，头微微扬起，平剑在上方环绕攻击铸成一个剑势谍影重重的万剑结界，将天帝护在万剑结界中，扬眉一笑间和天帝一般无二的意气风发。润玉以擎苍剑做凭硬生生在四燚野肆虐的山火妖气之间开出一条路来，又带着天帝临空而立，淡声道，“本尊今日此来只为取穷奇角，无意取人性命，若不现身就莫怪本尊自己去找了。”润玉等了一会儿发现全无动静，冷哼一声，擎苍剑一扬挥散浓厚的妖气，擎苍剑脱手而出，无人操控也径直向远处飞去。

　　天帝诧异道，“此剑为何自己飞出去了？”

　　润玉揉揉额角，无奈道，“昔年青凰酷爱同人打架，恰逢穷奇作乱蓬莱，青她就一鼓作气追到了妖界与穷奇单打独斗，愣是打了近小半个月，几乎灭了穷奇合族，此后穷奇一族都对蓬莱和青凰避让不止。而也是因此，擎苍剑记住了穷奇的气息，可自主寻找穷奇。”

　　天帝愣了一下，叹道，“青凰仙子早些年怕也是孤寂惯了吧，才连……这样的事情也做的出来。”

　　润玉哑然失笑，无奈道，“是啊，她从前做了许多叫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来打发时间，威名远扬，几万载之内无人敢再犯蓬莱。”

　　天帝捏了捏眉心，有点哭笑不得，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疼。

　　润玉拉着天帝追着擎苍剑直奔穷奇一族的驻地，穷奇一族聚居在四燚野的西北之地，其间妖气四溢。天帝挥剑划开浓烈的妖气继续往里走，两人携手共进。穷奇状若老虎而生有一双骨翅，音如嗥狗且善食人，最喜惩善扬恶，是而穷奇角非角，而是穷奇骨翼与身躯交接之处的一块外跗骨，乃是聚集了穷奇一身精血的所在之处。天帝忽然想起来个别的事情，“所以昔年穷奇之乱在这么虎头蛇尾？”

　　润玉点了点头，顺着擎苍剑的指引打出三千弱水直接把那穷奇控制在原地，又用擎苍剑的剑鞘布了个结界将穷奇控制住，手起刀落的剜去穷奇角，边回答道，“正是如此。天帝，你若是还能重新再爱，血灵子解了之后可以用那半份天命重新铸魂造神……”

　　天帝笑得有些勉强，讥讽道，“这算是什么？不配得到爱所以用自己的分身另外造了一个人和自己相爱？水仙临水自照吗？我还没有那么可怜。”

　　润玉愣了一下，“我并非此意，只是希望你也能如我同青凰一般，找到自己的所爱。何况，我既是你，也非是你。你所思所想，我岂会不知。”

　　天帝怔愣了一下，抿唇一笑，“你既然知道，便不该再纵容青凰仙子亲近于我，免得我多生他念。”

　　润玉轻“唔”了声，哑然失笑，“你都没发现青凰她本人其实不敢亲近你吗？”

　　天帝茫然的从鼻子里哼出来一点点气音，听起来竟有几分软糯，和天帝本人的冷肃气质极不相符。

　　润玉抬手将天帝唤到身边，两个人就又往天界飞去。天界安静一如往昔，尚未到南天门之时润玉便在身上叠了隐身咒，恐双天帝之事致使天界多生事端，索性隐去身形不现身于众人面前。到璇玑宫时，发现青凰已然从花界回来了，正在同邝露说话，青凰面色温和周身气质沉静，原本就带着点独属于时间沉淀后的沉稳，又因着身怀有孕更加温和宁静，不知他们在说什么，只听见了青凰淡漠的声音，“这男女之事，本就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只有愿意与否和。邝露从前胆怯不敢对陛下直抒胸臆，而后又因着锦觅不敢再靠近，且心中从始至终都多多少少对陛下怀了些同情和怜悯，而爱情是最不能有怜悯的。”

　　邝露一愣，笑道，“青凰仙子如此善识人心，我对陛下抱着如此心思你竟不生气？”

　　青凰揉揉额角，颇为无奈，“一来陛下是润玉却也不是我的润玉，陛下总会成亲生子的，不会是你也会有别人，毕竟陛下就是那么夺目勾人；二来其实你根本没有机会得到陛下的情，润玉看着最是温润不过实则心气最高，从你报着怜悯之心爱上润玉，你就注定了不会再有机会了。”青凰说到此处眉眼一挑傲气十足，“我的润玉自苦自制又自傲，带着杂念的情意他一眼就能看明白，你当真以为你瞒过他了？”

　　邝露一愣，“你的……润玉？”

　　润玉闷闷的笑了声，现出身形将青凰揽在怀里，大掌抚在青凰滚圆的腹部，这才颔首低眉轻唤了声，“上元仙子。”润玉感受到青凰软着身子窝在自己怀里也是心中温软一片，渡去些灵力给胎儿才笑道，“今日如何？他乖不乖？”

　　青凰抬眼看了眼愈发圆润的润玉，又看着愈发清减瘦削的天帝，微叹了声，“龙珠还魂香也炼好了，解血灵子之事宜早不宜迟，陛下清减得厉害了。烦劳邝露仙子在膳食一事上为陛下多多费心了。”

　　邝露愣了一下，看着抱着青凰的天帝陛下，又看着站在一旁一脸温和却无言的天帝陛下，脑中疑惑，“青凰仙子这是？”

　　青凰“唔”了声，作恶欲大起，淡声道，“本尊身为天后，与润玉相知相守数万年，要想拿下单纯无知的天帝陛下又有何难，如今嘛……这自然是，天帝陛下为了护持本尊与孩儿，幻出个分身守在本尊身侧罢了。”

　　润玉一愣，哑然失笑，心知青凰又是要使坏了，悄悄给天帝布下一个隐身咒和散形决。

　　于是邝露就眼睁睁的看着天帝的幻影消散而尽，这位矜贵的天界君父怀里抱了个身怀六甲的女仙，脸上一派温柔多情。邝露心中忽然有些胆颤，眼前这个天帝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却更像是谁家的痴情相公和妻子恩恩爱爱的手牵着手，哪怕不说话，那种温馨和无法被人插足的独占感都是无法忽视的。邝露微舒了口气，心中复杂。

　　润玉含笑的看着青凰，听到了青凰淡漠的声音，“锦觅一介霜花承应龙半身天命，也早该还了。润玉，你可愿陪我走一趟？”润玉揉了揉青凰的脸，笑了声，“不甚荣幸。”

　　洛湘府。

　　锦觅一脸懵看着眼前的青凰和……两个“润玉”，眨了眨眼露出一派天真又无辜的样子，轻快的唤了声“小鱼仙倌”。锦觅一身粉衣，头上着了绒花花环，还是早年间身为水神长女最爱的装扮，只是多了些许沉稳，到也失了从前明媚无邪的模样了。“小鱼仙倌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我就知道小鱼仙倌你对我最好了，从前定是被人迷乱了心神。如今果然如此，谁能想到这天下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啊。”锦觅说着走过来环住润玉的手臂轻轻晃悠着，脸上还是以往天帝最爱的天真单纯的表情。

　　青凰轻“啧”了声，冷眼看着锦觅，没有说话。

　　润玉连退了好几步站在青凰身后，抬手布了好几个洁尘术，然后才抬手摸着青凰的脸安抚她，“青凰，你知道我的，可不许为了锦觅同我生气。”润玉一向对锦觅敬谢不敏，不管是哪个世界的锦觅，润玉都不喜欢，水神锦觅破孝行事与旭凤野合，而这个锦觅也不遑多让在未婚夫重孝在身与小叔野合……加之青凰一向不喜锦觅，一旦锦觅靠近润玉就会同润玉说些酸话刺他，甚至曾经想过放手把润玉交给锦觅，润玉更是对锦觅没有什么好观感了。

　　青凰对润玉的乖巧受用得不得了，抬眼微睨了润玉一眼没有再因此事过分刺他。青凰走上前来面对着锦觅，勾唇笑了声，“得了应龙之尊半身天命，本尊为了解这血灵子不惜以混沌青莲气泽和三千弱水助你复活，也该悉数还回来了。”

　　天帝微叹了口气也走上前来站在青凰身边，淡漠的看着锦觅，眼中没有一点多余的情绪，“水神仙上，本座身为天帝责任重大，血灵子不解便难以护持天界，还望水神仙上以天下六界生灵为重，本座自会求青凰仙子好生为水神仙上调养，尽量不伤及仙子身体。”天帝虽然面色冷漠，语气到还是温和。

　　锦觅莫名后脊骨一寒，觉得今日的“小鱼仙倌”别有不同，一身冷漠，怯怯地走到了青凰身后那个天帝陛下的面前，拉着润玉的衣摆轻扯了一下，轻柔的唤着，“小鱼仙倌，你肯定不会让他们这么对觅儿的是不是，你会保护觅儿的是不是？”

　　润玉噎了一噎，冷冷地看着锦觅把衣摆抽离出来，手中捏术一眨眼就逃离了原地，出现在青凰身侧，声音极冷然，“水神仙上自重。”

　　锦觅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两个神色身形都一模一样的人，心中越发疑惑到底哪个还是真正的小鱼仙倌，怯怯的左顾右盼，却始终没有分辨出来。

　　青凰叹了口气，低声道，“水神还请莫要多生事端让本尊生气，乖乖的让本尊把血灵子解了才是，若是惹急了本尊就不要怪本尊不肯……怜香惜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