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抱怨了这一通，晏清杳觉得心里竟也难得的是痛快了几分。
晏清杳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伸出手来擦了擦眼角的泪：“罢了，罢了，原就是我不好，期盼得太多，反倒是造了孽债，牵连了我的血亲不算，甚至还牵连了妼晗这样无辜的人。”
提起张妼晗，此时此刻晏清杳也说不出是什么了。
说张妼晗没有良心，那是假的，她虽然病着糊涂着，也知道张妼晗这些日子是认真的护着她的，那么这其中的缘由她又何尝猜不出？
所以晏清杳只道：“不过，这样也好，妼晗以后虽说路是险了，但也算是衣食无忧了，也没什么不好吧。”
“娘子，其实是奴让妼晗……”话题兜兜转转，再次回到张妼晗身上，织儿心中满是心虚与愧疚，连忙跪在地上想要向晏清杳解释，却是被晏清杳打断了。
“我知道……”晏清杳深吸一口气，她如何不知道张妼晗是个什么样的人，若说里面没有织儿的牵线搭桥，她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所以她才会说上那么一句，为的也是最后试探织儿一次，她真的想要得到一个真相。
她真的很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的，可是结果，是注定要让她失望的。
如今，她真的知道真相了……
这一刻，她方明白，就算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木已成舟，
妼晗还是成为了赵祯的娘子。
她的丈夫，
她的妹妹，
她最信任的人，
在同一时间，一起背叛了她。
纵然在这背后，有再多的不得已，有再多的为了她好，这样的结果，她也同样不想要。
织儿也好，妼晗也罢，她们都想得很好，甚至是仪凤阁里的所有人都想得很好，可他们呀，他们只记得什么是最好，却忘了这最好的，未必是她晏清杳想要的。
他们算了太多，却是独独算漏了她的心……
“织儿，我能明白你。”晏清杳扭过头来看向织儿，面上泛起苦涩，“这些年，你跟着我，过了太多提心吊胆的日子，如今，你推出了妼晗，也是为我好，是想让大家都好。可是，有些事情，知道了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
晏清杳很是认真，一字一字地说着：“所以，我不怪你，但是我们之间，也再不是过去了。”
听见晏清杳这么一番掏心窝子的话，织儿心里也是悔恨交加，她这次瞒着晏清杳，将张妼晗推给了赵祯，确实是太过分了。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她也只能认了。
织儿看着晏清杳脸上从未出现过的坚定冷漠的神情，心里慌乱不已，更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果然，下一刻，晏清杳就看向织儿，脸上是说不出的复杂：“我会去求娘娘的一个恩典，无论是放你出宫嫁人也好，还是去妼晗那里，或是再另寻一个差事，都好。”
“娘子！”听见晏清杳这么说，织儿只觉心神俱裂，忙抓住晏清杳的裙角哭求道，“求娘子别赶我走，我知道错了。”
看着不停地磕头的织儿，要是说晏清杳心里不动容，不心疼那是假的，可是事已至此，她当真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她可以容许织儿在小事上的决定，可这次，织儿的自作主张，触碰了她的底线，她不能再容忍了。
这不仅是她自己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更多的，也是对她们这么多年主仆感情的一种不负责任。
况且，现如今的她，也不能再带给织儿一个好的前途了，既如此，倒不如真的放她走，成全她的一个好的未来。
“我真的知道错了，娘子，别赶我走！我求求你，娘子，只要别赶我走，你怎么罚我都好，真的，什么都好！娘子，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织儿已经是心神俱裂之下的恍惚了，甚至连奴的自称都忘了。
自晏清杳成为了赵祯的娘子，她就服侍在晏清杳身边了，于她而言，晏清杳是主人，更是亲人，甚至说，这辈子，她都从没想过要离开晏清杳的，所以才会几次三番的推了晏清杳给她找婆家的好意，一直在仪凤阁留守在了现在，可是现在，晏清杳说她不要她了，她的娘子再也不要她了。
看着织儿这般，晏清杳也觉心如刀绞，但是这次，她不能心软，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割舍。
这次这个恶人，她必须要扮上，更要扮好。
思及此，晏清杳冷下面孔，最后一次温柔的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织儿，替她理了理衣领，还是咬咬牙狠下了心：“这次，就听我一句吧。”
说罢就是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过身紧紧地闭上双眼。
“娘子……”见晏清杳这副样子，织儿便知道晏清杳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初始的心痛与恐惧过后，竟是一片茫然与恍惚了。
她愣愣地站起身来，磕磕碰碰地往外面走去。
而晏清杳在听到织儿的脚步逐渐远去之后，她也终于睁开了双眼，看着织儿离去的方向，心酸又茫然。
“织儿姐姐。”绢儿见织儿失魂落魄地从内室出来，连忙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娘子又出什么事了吗？”说罢竟也不等织儿回答，就要急匆匆地往屋子里赶。
可是没有走两步，就被织儿拦住了。织儿看向绢儿，落寞回答道：“娘子很好。”
“那姐姐你怎么这副样子？”绢儿很是关心织儿的身体，“是不是这段时间照顾娘子照顾得太辛苦了？那姐姐，你就去好好歇着吧。娘子这里，我来守着，也是一样的。”
织儿却是拉起了绢儿的手，认真道：“绢儿，以后娘子的身边，这仪凤阁的一切，就真的是要你来守着了。”
“姐姐……”绢儿看着织儿这样认真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娘子不再要我了。”看着绢儿的慌张神色，织儿开口解释着。
“什么！”绢儿满是不可置信，自她入仪凤阁以来，晏清杳身侧就是纤儿和织儿两个人服侍着，后来纤儿出宫嫁人了，织儿便成了晏清杳身边最亲近信任的宫人，即便是张妼晗后来者居上，叫了晏清杳姐姐，可是最得晏清杳信任的，还是织儿。
可如今，晏清杳竟连自己最信任的织儿都赶走，这是什么样子的情况！
一时间，绢儿有些不敢想，她的娘子，究竟是受了多么大的刺激，才会这样的敌我不分，把身边的人都给推开啊！
“姐姐你别急，我去求求娘子。”绢儿这般想着，便要再次冲进内室去求晏清杳，可是不出意外，她再次被织儿给拉住了。
“回屋说。”织儿看着过往的宫人内侍，觉得人多口杂，还是拉着绢儿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回屋就急匆匆地将门锁上了。
“姐姐！”绢儿很是不解地看向织儿，心里也是焦急，“难道你是真的想要离开仪凤阁，离开娘子身边吗？”
“我不想，绢儿，我真的不想的。”几乎就在一瞬间，织儿的情绪就再也崩不住了，“我想要守在这里一辈子，可是……可是是我犯了错，娘子她，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到底是怎么了？姐姐？”绢儿不知内情，见织儿这副样子就更是着急了。
织儿却是用手背抹干了眼泪，垂下了头：“你不需要知道，这辈子，你都不需要知道。绢儿，如今这仪凤阁里，若说我还能托付的，也就只剩你一个了。”
曾几何时，纤儿姐姐出嫁之前，也曾这样拽着她的手嘱咐她，让她好好地照顾娘子，照顾好皇子和公主。
她那时，是那么诚恳地答应了纤儿姐姐，如今风水轮流转，竟也轮到她来叮嘱绢儿了。
只是纤儿姐姐是出嫁的喜事，是娘子心里一直惦念着的，可她却是被娘子赶出仪凤阁的，即使娘子还有心为她留着两分颜面，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她犯了娘子的大忌，娘子这辈子都会恨她的，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
“张娘子，眼下看着是个好的，还算一心为着娘子。可是人心易变，往后你还是要帮娘子多留意着。”织儿不是不信任张妼晗，只是比起晏清杳来，她永远选择的，都只会是晏清杳。
“至于其他的，你大概也都明白。无论如何，你须得牢牢地记着一条，听娘子的话，万不可自作主张。”经过张妼晗这一遭，如今晏清杳最忌讳什么，织儿清楚，所以才会着重叮嘱着绢儿。
“姐姐，所以……你是真的要走吗？”听了织儿碎碎念地说了这许多，绢儿怎会猜不出织儿如今的用意。
织儿看向绢儿，目光里满是认真：“绢儿，我既犯了错，便该要受这个罚，是我应得的。若是还要再去为难娘子，那就是真的罪无可恕了。”
绢儿见状便也知晏清杳此次是下决心了，而织儿如今显然也是不再挣扎了，那么她这种局外人也是不能再干预了，所以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好，姐姐，我记住了。”
织儿见状还是强撑着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好了，你去干活吧。我也……收拾收拾东西了。”
绢儿再次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就默默地出去了。
织儿则是目光呆滞，开始默默地收拾着自己那本就为数不多的琐碎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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