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阁。
“娘子,喝了这枇杷秋梨膏就歇下吧。”织儿卷起帘子,见晏清杳眼下的乌青道。
晏清杳轻咳了两声:“不过是晨起咳嗽了两声,不妨事。”
“昨晚娘子雪里着了凉,休息得又晚,现下需得好好养着,不然小恙成了大病,可怎么好?”织儿打开汤盅,散了散热气递给晏清杳。
晏清杳接过汤盅,正要一饮而尽,便听到了外面传来的杂乱声音,于是吩咐道:“织儿,你去瞧瞧。”
织儿应声而去,转过门来,正见庭院之中赵祯与张妼晗正在聊着什么,看起来很是投契。
“官家。”织儿行了一礼。
赵祯听见织儿的声音转过头问道:“方才听妼晗说娘子正在睡着,这会儿可醒了?”
织儿答道:“娘子已经醒了,现下正在喝药。”
“喝药?”赵祯眉头一皱,“好端端的怎么病了?”说罢就快步进了内室。
织儿则是看了一眼张妼晗,心中的主意已经定下七七八八,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却说赵祯进了内室,果见晏清杳拿着汤匙在汤盅里舀着什么,于是关心地问道:“怎么病了?”
“官家?”晏清杳的心中有些欣喜,但更多的却是无措,一时间连手中的汤匙都险些摔到地上。
迎着赵祯疑惑的目光,晏清杳开口解释道:“倒也没什么病,就是早起时咳了两声,织儿她们不放心,才做了这枇杷秋梨膏给我。”
赵祯点点头,对织儿的行为表示赞赏:“你身边有织儿这样贴心的人在,我也放心。”
“只是我素日是最不喜欢这枇杷的味道的,所以才晾着没喝。”晏清杳低下头有那么几丝不情不愿。
赵祯也是耐心哄道:“良药苦口。枇杷润肺止咳,不许耍孩子脾气。”
晏清杳点了点头,而后强忍着对这味道的不喜,一饮而尽,赵祯也是适时地往晏清杳嘴里塞了一颗蜜饯。
“官家今日散朝好早。”晏清杳开始借说话来转移注意力,以此来忽略口中的苦涩味儿,同时也是对赵祯昨晚去处的一种试探,“想是昨夜政务处理得顺利。”
赵祯心中也是心虚,只掩饰地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敷衍答道:“是很顺利。”
赵祯身上浓烈的香味和那心虚的摸鼻子的动作再加上张茂则昨晚的掩饰,晏清杳已然明白赵祯昨夜必是在鸣凤阁留宿,但此时晏清杳并不想揭露这毫无意义的一切。
“官家可用过早膳了?”晏清杳转过话题开口询问。
赵祯也是配合地揉了揉肚子:“是有些饿了。”
“织儿,传膳。”晏清杳吩咐着织儿,然后又指向桌子上摆着的点心,“这点心是臣妾昨天亲手做的,官家可先吃些。”
“杳杳的手艺是这宫里最好的。”赵祯捻起一块菱粉牛乳糕吃了起来,“都说如锦的菱粉牛乳糕做得好,可和你比起来,还是差一些。”
听见赵祯唤了李如锦的闺名,晏清杳一愣,而后微微一笑:“官家喜欢就好。”
夜。
晏清杳目送送赵祯离去,待看不见赵祯的身影后,织儿扶着晏清杳坐下:“外面更深露重的,娘子怎么不留官家?”
“他还有事忙,再说我这仪凤阁离福宁殿不算远。”晏清杳淡淡开口,“况且我这身上也还有病气,若是过了他反倒不好。”
“娘子这是不开心?”织儿服侍晏清杳多年,知道她虽然面色如常,但心里定然有什么不痛快。
“不过是早就猜到的事情又得到了证实而已,没什么别的。”晏清杳答道。
“娘子是说官家昨日歇在了鸣凤阁的事?”织儿开口询问。
晏清杳思及赵祯在她面前脱口而出李如锦的闺名,有些黯然神伤:“是……却又不仅仅是。”
“娘子,若是怎么都无法笼络住官家的心,不如就效仿宫中旧例吧?”织儿眼见这两年来赵祯与晏清杳的感情出现裂痕,又明白赵祯心里喜欢张妼晗,终于还是隐晦地向晏清杳开了口。
“你说什么?”晏清杳先是震惊于织儿所言,而后又是无尽的落寞,“你是说……我该收养几个女孩做养女了?”
“宫中旧例如此,各位娘子的身边养着几个适龄的女孩子,等时机到了,就将自己的养女给官家做嫔妃,娘子也可效仿她们一二。”
“是啊,这本就是宫中旧例。可我总以为我和官家之间不会走到这一步。”晏清杳心中万分苦涩。
“娘子,万事无绝对,还是要早做打算。”织儿明白这对于晏清杳来说不免太过残忍,但是显然这是应对眼下情势的一种好办法,“况且,娘子也不只是一个人,皇子和公主的前程娘子总是要顾的。”
“宗实……徽柔……懋安……”晏清杳喃喃自语,若说她最大的软肋,只怕还是她的孩子,“可我眼下养着这三个孩子都已是心力交瘁,哪里还顾得上调教别的小姑娘。”
织儿答道:“其实倒也不必另寻人那么麻烦,奴瞧着妼晗就很好。”
“胡闹!”织儿的话刚一出口,晏清杳就开口训斥,“妼晗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她的性子张扬,没心眼,你都是知道的,你竟想着让她入这虎狼窝!”
织儿并不畏惧晏清杳的发怒,直言道:“娘子难道不觉得妼晗的这种性子才是最好拿捏的吗?妼晗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又一心向着娘子,官家也喜欢,这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况且,娘子将妼晗养在仪凤阁多年,又给了她不少特权,宫中的人也都猜测妼晗就是娘子的养女。”
晏清杳的态度同样强硬:“旁人怎么猜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当初我让妼晗来我身边是因为我觉得我和她投缘,她的身世也可怜。我并非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为了自己的私欲来算计妼晗!”
织儿见状跪在地上请罪道:“奴知错,娘子恕罪。”
晏清杳轻呼了一口气:“起来吧,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织儿看了一眼门后那个颤抖着的身影,答道:“是。”
待织儿回到住处,果见张妼晗呆呆地坐在榻上。
“妼晗。”织儿开口唤道。
“织儿姐姐。”张妼晗慌乱起身向着织儿行了一礼。
“今日这话,你可知我为什么要让你听见?”织儿看向张妼晗,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张妼晗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妼晗,娘子待你如何,不用我多说了。我今日暂且问你一句,你可愿意?”织儿看向张妼晗,誓要逼问出她的真心话,“为了娘子,你可愿意?”
张妼晗已是满面泪痕,但心底的每一丝角落无一不是替晏清杳着想:“我明白姐姐待我好,可是官家是姐姐的官人,我若真的……姐姐该多难过啊。”
织儿见张妼晗坦诚,心中很是替晏清杳宽慰,于是将其中厉害全部挑明:“妼晗,是你的话,娘子虽难过些,却不用再害怕明刀暗箭,可若不是你,娘子的难过也依然不会少,甚至还有更多的危险。所以,我只问你,你愿意吗?”
张妼晗重重点头:“我……我愿意,只要是为了姐姐好,妼晗什么都愿意。”
“这便好,这便好。”织儿同样也是泪流满面,“不哭了,仔细哭肿了眼睛,就不漂亮了。等这阵子过去,娘子的心病好了,我想娘子就会想通了,到时候你听娘子的就是。”
张妼晗擦了擦眼泪:“好。我等姐姐和织儿姐姐的吩咐。”
鸣凤阁。
“官家歇在哪了?”李如锦挺着肚子看着摇篮里睡着的女儿问道。
“官家今日在福宁殿歇息。”九畹答道。
“我让你送去的薏米羹可都送去了?”李如锦先是拿出帕子弯下腰来擦了擦赵楚玥额上出的汗,而后又直起身来扶了扶髻上的步摇淡淡开口。
“娘子交代的,奴不敢忘。”九畹答着李如锦的话,却又有几分担忧,“娘子,送去这薏米羹好是好,可就怕日久天长的反伤了官家。”
李如锦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可眼看着官家一心扑在仪凤阁那母子四人身上,我若再不使些手段,恐怕就只能坐以待毙了。再等等吧,等我的目的达到了,我自然还会给官家补养身子。”
九畹劝慰道:“娘子心中有定数就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娘子肚子里的小皇子。”
李如锦抚摸了一下肚子,也是担忧:“这孩子在我肚子里太过老实,胎动极少,比他姐姐还不活泼,我是怕……他身子弱。”
“娘子别怕,有着章懿太后的福泽庇佑,娘子一定能够顺利产下皇子,再续李氏一族的光辉。”九畹也是在宽李如锦的心,“至于小公主,是当初娘子生产的时候不太顺,才会有些体弱,不过有着官家和娘子的疼爱,再加上她自身的福泽,将来定会福寿绵长的。”
“但愿我的玥儿会如此吧。”李如锦摸了摸女儿的小脸,也是温婉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