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八年。晏殊所主持的省试顺利落下帷幕。
福宁殿。赵祯问道:“平日里话挺多的,今日是怎么了?你说,出什么事了?”
一旁的镣子答道:“是省试之后,省元欧阳修的许多诗文词赋在东京城被传开了,禁中的宫女们也有抄的背的,她们几个也学着念欧阳修的词赋,今日被任都知教训了。”
赵祯闻言不满道:“国朝尚文,高门女子都读书,禁中的女官和宫女传抄些好诗好词,有何不可啊?”
镣子答道:“说是太后说的,这欧阳修的词很放浪轻薄,不正经。”
赵祯点点头道:“他是写过艳词,但是。”
旁边的几个宫人很是委屈道:“官家,我们抄的可不是不正经的,我们……”
赵祯摆了摆手,便听张茂则道:“官家,今日茂则伺候官家用晚膳吧。”
赵祯摇摇头道:“去仪凤阁。”
张茂则道:“那臣这就去告诉晏娘子。”
仪凤阁。晏清杳看着赵祯皱眉的样子,挥退了众人,方端了一碗百合莲子羹道:“阿祯用些吧,也可减些烦忧。”
赵祯闻言正色道:“杳杳,你觉得欧阳修的事朕应该?”
晏清杳依着自己的想法道:“我不想隐瞒阿祯,我是女子,觉得欧阳修的词赋虽好,但的确是有些放浪轻薄,若是被选为国朝状元,成为天下学子的榜样,恐有些不好。”
赵祯点了点头:“朕也是如此觉得。而且也不想拂了大娘娘的意思。”
晏清杳微微一笑道:“阿祯有决断就好。”
福宁殿,赵祯最终点了王拱寿为状元,刘沆为榜眼,而欧阳修仅为第十四名。
宫外,张茂则早已从晏清杳处得到了欧阳修的词,此刻给了晏殊,晏殊方才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宝慈殿,刘娥也是欣慰赵祯没有用晏殊选的状元,而是依着自己的意思又亲选了王拱寿,并为其改名王拱辰。
曹府。曹丹姝邀请几个闺中密友一同插花颐神养性。
曹丹姝环视四周问道:“哎,清如和玉湖怎么没来?清如上次说要我教她酿酒的。”
“你说的是哪个清如?”其实也不怪杜有蘅打趣,那日几家的姑娘相聚,谁知竟然晏殊的女儿晏清如与薛奎的女儿薛清如不仅同名,而且在家都是排行第三,故而从此也就有了这个趣事。
薛幼溪解释道:“爹爹啊,请新科状元王拱辰上门谈诗论词,其实啊,是给三姐姐相女婿。姐姐当然要留下看看了,这五妹妹从来都是姐姐的小跟班,也要留下。”
杜有蘅好奇道:“这王拱辰今年才十九,据说是国朝最年轻的状元郎,也不知道究竟长什么样?”
曹丹姝打趣道:“你就别惦记了,肯定没苏子美好看。”
杜有蘅表面反驳曹丹姝,实际上却是害羞了:“你和他比什么呀?人家是状元郎,他,他考的时候,没准都提不上榜。”
曹丹姝道:“没关系啊,他若考不上,你可以让杜伯伯把那届状元郎抓回来给你。”
杜有蘅娇嗔道:“去你的!谁稀罕!”
曹丹姝笑道:“你就是稀罕苏子美,他中,你就嫁给他,他没中呢,你就陪着他。”
杜有蘅道:“你!尖牙利齿的,我看以后你的夫君有多惨。”
曹丹姝道:“我未来的夫君一心修仙,肯定心境空明,我是柔声细语还是尖牙利齿的,对他来说都是浮云。”
一直未出声的晏清素道:“这门亲事是你爷爷当年定的,当时你还没出生呢,既然对方一心修仙,你爹娘就不能退了那门亲吗?”
杜有蘅替曹丹姝愤愤不平道:“以丹姝的家世容貌才情,这嫁给谁都是他的福气,这个李植,既一心修仙,为何还要娶妻?”
曹丹姝叹了一口气道:“他是不想娶,但是他的父母却定要逼着他娶,罢了,修道之人,想来至少不会粗野暴躁,不过是不理我罢了。也挺好,反正横竖我也不可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薛幼溪敏感的从曹丹姝的话中提取出了什么:“不可能嫁给喜欢的人?你难道有喜欢的人了?”
杜有蘅惊道:“不会吧?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不觉得你看上了谁啊?”
晏清素不知曹丹姝所言正是赵祯,好心劝道:“你若喜欢谁,不如去跟大人说,也许就给你退了这门亲?”
曹丹姝猛地想起晏清素的姐姐正是赵祯的娘子,忙掩饰道:“没有喜欢的人,哪有喜欢的人哪?”随后又是感叹道:“若有,那人也在天上,我要够我也够不着。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晏清素听着曹丹姝的话,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多年以后,晏清素想起那日,如果当时自己想到了曹丹姝语中之意,也知会过晏清杳,或许就不会生出后来那么多的波折。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福宁殿。苗心禾向着赵祯行了一礼:“六哥。”说罢就是替赵祯摆膳。
“官家,这是韩相公的请求丁忧的劄子。”张茂则虽然知道赵祯用膳之时自己不便打扰,但是韩琦是赵祯的心腹,两害相权取其轻,便禀了。
“丁忧?”赵祯闻言放下筷子询问道。
张茂则解释道:“回官家,是韩相公的母亲胡氏过世了。”
苗心禾闻言也是心中大惊,自己记得韩哥哥曾对自己说过他年幼丧父,兄嫂虽也尽心养育,但母亲是最辛苦的,他自中了进士入朝为官便再未见过远在淄州的母亲。如今骤然丧母,还不知有多难过呢。
“今日这是怎么了?”晏清杳一踏入殿内便见气氛安静得有几分吓人。
“杳杳来了。”赵祯抬眼看见来人道。
“禾儿也在。”晏清杳先是看见赵祯饭桌上的菜,接着又看见了在一旁的苗心禾,心中那个荒唐的念头再次滋长出来。
“清杳姐姐。”苗心禾行了一礼。
“茂则,你继续说。”赵祯道。
张茂则道:“韩相公刚才向臣递完了劄子,说时间紧迫,也就不向官家告辞了,然后就急急忙忙的往藏书阁方向去了,说是要把手上的事情交代一下就往淄州去了。”
“嗯,你派人去告诉韩琦,他的劄子我准了。”赵祯应道。
“六哥。”苗心禾见张茂则就要吩咐人去告诉韩琦,忙拦住了张茂则。
“禾儿,怎么了?”赵祯疑道。
“六哥,我,我……”苗心禾觉得自己说不出口。
“嗯?”赵祯更是疑惑了,摆摆手示意张茂则去吩咐人。
“六哥!”苗心禾声音尖了几分。
“禾儿,倒底怎么了?”赵祯很是着急苗心禾的异常。
“我,我,就不麻烦张先生了,我去告诉韩哥哥就行了。”苗心禾犹豫半响,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赵祯闻言想起那日与韩琦雪后于宫中长街散步之时韩琦的未尽之语,又听了苗心禾对韩琦的称谓,觉得有什么秘密让自己发现了,一时间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于是轻笑一声:“禾儿也长大了。”
苗心禾听了赵祯所言心中有些酸涩,但此时并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于是急急忙忙的行了一礼就离去了。
赵祯却是忍不住的嘴角含着笑意,晏清杳见状刺道:“呦,官家这是有美人相伴,欢喜的很呢。”
赵祯瞬间哭笑不得道:“你啊,你啊,怎么谁的醋都吃。禾儿明显是对韩琦有意啊。”
晏清杳虽然不知赵祯所言究竟是否符合苗心禾的心思,但此刻显然自己就算是对赵祯说了自己的推测他也定不会相信,于是就转过话题,随意坐在一旁的绣墩上:“那官家说臣妾应该吃谁的醋?”
赵祯无奈道:“杳杳,你知道,我从来就说不过你。”
晏清杳正色道:“好了好了,刚才平甫说得是韩琦家发生什么了?”
赵祯道:“是韩琦的母亲过世了。”
晏清杳有感而发道:“丧母之痛,再不能承欢膝下,却乃人生悲事。”
“阿祯?”晏清杳见赵祯久久不言知道他是想起了生母李兰惠。
“杳杳,你说,她还好吗?”半响,赵祯才出声道。
晏清杳握住赵祯的手,给他安慰道:“阿祯,我想婆母她不想让你每天这般感伤的过日子。”
赵祯神色黯然道:“杳杳,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就是做不到,每每想起我在这里锦衣玉食,她却是守在永定陵清苦度日,我的心就疼的很。”
晏清杳很是心疼赵祯,突然脑中有一个念头闪过:“阿祯,我替你去看看婆母可好?”
赵祯闻言很是欣喜:“真的?”随后又是摇摇头道:“不可能的,你也没有什么法子合理的去那里。”
晏清杳解释道:“我去求姨母,就让姨母说是先皇给她托梦,她就可以向大娘娘请求去永定陵祭拜先皇,再顺便与守陵的李顺容一叙当年姐妹之情。至于我,便请求大娘娘说姨母身子不好,恐姨母见到先皇伤心过度再损了身子,所以请求一起去永定陵照顾在姨母左右。”
赵祯闻言眼中有了光彩,握住了晏清杳的手道:“要是真能如此,杳杳,我真的要谢谢你。”
晏清杳坚定道:“阿祯,我会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