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除夕,不知不觉间这已是晏清杳入宫的第五个月了。这五个月中于晏清杳来说最大的收获便应该是与赵祯真的有了几分情谊。
比起严格的刘娥,赵祯更愿意亲近温柔的杨淑妃,因而赵祯与晏清杳算是日日都可以一同玩耍了,晏清杳对待赵祯的态度也从谨小慎微逐渐变得真诚平和起来。
除夕夜,官家设宴。 席间官家突然起了兴致,拉着刘娥与赵祯一同去了水榭观看烟花。晏清杳随着杨淑妃身后,望着官家一家和乐的模样,想起父母来,心头更是堵得慌。因而把目光转向别处,只见一身着蓝衣的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妃嫔也是怅然若失的看向赵祯的方向,却因官家回头的凌厉眼神忙低下了头再次哄弄着怀中的女孩。许是晏清杳的目光太过热切,蓝衣妃嫔向晏清杳微微一笑。
杨淑妃注意到晏清杳的动作,又心知赵祯的身世,觉得晏清杳要是得了李兰惠的喜欢也是很好的,因而向晏清杳解释道:“那是李才人,小公主的生母,人极好的,你要是喜欢,就去找她讨一块点心也是可以的。”
晏清杳并不想出风头,正欲回绝杨淑妃的意思,却发现小公主手中把玩的花球滚落到了地上,正好停在了晏清杳的脚边。
事已至此,晏清杳只好捡起花球,移步到了李兰惠身边:“臣女见过李娘子。”李兰惠笑着扶了晏清杳起来。
晏清杳本是想将花球递给小公主便离去,不想那小公主却是拽住了晏清杳的衣袖不让其离开。
李兰惠因为女儿的举动很是不好意思,露出了歉意:“这孩子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晏清杳见小公主活泼可爱的模样,想起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弟弟晏承裕,想来他如今也和小公主一般可爱吧。
思及此晏清杳心中也是软成一团,轻轻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公主的脸,小公主更是对着晏清杳甜甜的笑了。
李兰惠见女儿与晏清杳投缘,也很是慈爱的看着两人的举动。
不一会儿小公主便闹着饿了,可是此处没有乳母,李兰惠只得掰了一小块自己做的糕点逗弄着小公主,晏清杳也是顺便吃了几颗李兰惠做的蜜饯。
杨淑妃见状打趣道:“瞧我这外甥女啊,可真是找到人要吃的了,李妹妹可别惯坏了她。”
官家与刘娥赵祯听了这边的动静也是回过头来。赵祯还年幼,望着蜜饯果子也是眼馋的很,却不敢开口与李兰惠要。
官家听了杨淑妃的话随意问了一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杨淑妃答道:“是臣妾的外甥女。”
晏清杳此时也装不得透明人了,依着规矩行礼道:“臣女见过官家,娘娘。”
官家听见晏清杳的自称,心中突然透明几分:“你就是晏殊的女儿?”
晏清杳依言答道:“官家所说甚是。”
官家面上不显,只淡淡道:“嗯,你父亲是个有才的。”说罢就不理会晏清杳。
刘娥道:“官家,夜深了,水榭又寒凉,不如回宫歇息吧。”
官家点点头,便携着刘娥赵祯离去。
不过在路过赵祯身边时,晏清杳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下意识的就将手中的一颗蜜饯果子塞进了赵祯的袖口。赵祯也是极为聪慧的,忙握紧了拳头,不让人看出什么异样来。
李兰惠真是一个善良大方的女子,见晏清杳喜欢自己腌的蜜饯果子,特意装了一包给晏清杳,晏清杳见杨淑妃点了头忙到了谢接了。
第二日,赵祯来了仪凤阁,却见晏清杳此时正在塌上坐着吃着昨天李兰惠送的蜜饯果子。
“杳杳。”赵祯轻唤一声。
“阿祯,你来了。”晏清杳将盘子往他面前一推,“要不要尝尝,李娘子做的蜜饯果子很好吃呢。”
赵祯敲了晏清杳的小脑袋道:“你忘了,昨天你不是给了我一颗吗?”
晏清杳道:“我还不是看见有人那眼睛都发光了,才好心偷偷塞给了他一颗吗?可如今看来啊,真是好心没好报。”
赵祯故意拱手行礼道:“好好好,是我错了,杳杳原谅我可好?”
晏清杳本就没有生气,只是故意捉弄赵祯罢了,见状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好吧,勉强原谅,下不为例。”
赵祯挨着晏清杳坐了下来,拿起了一颗蜜饯果子递给晏清杳,晏清杳接了,两人相视一笑。
只是两人不知这一幕正被归来的杨淑妃看到。
“娘子,要不要提醒一下晏姑娘,这不合规矩。”翠茗很是忧心的问杨淑妃。
杨淑妃却是轻轻摇了摇头:“翠茗,你不懂。”
“娘子?”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也许便是如此了吧?”杨淑妃眼神逐渐黯然起来。
望着翠茗疑惑的眼神,杨淑妃叹了口气:“好了,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
天禧二年,中秋佳节。这是晏清杳入宫的第三年,也是赵祯彻底被锁在这座孤城里的第一年。
今年的中秋家宴不复往年,官家本就有病在身,时常神志不清,朝中大事多数都压在皇后刘娥身上。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李兰惠所出的小公主夭折了,这让本就子嗣不丰的官家心痛欲绝。
“官家,官家。”刘娥望着失神的官家唤道。
“嗯,皇后想说什么?”官家回过神来随意应道。
“臣妾想着趁这次中秋佳节的喜气,为宫里的姐妹们晋晋位次,也算是去去这些日子的晦气,官家以为如何?”
“你看着办吧。”官家应下,复又想起什么来,“对了,李氏温柔贤惠,就晋为婉仪吧。”
刘娥心里明白官家是认为亏欠李兰惠太多,也不阻拦,只应道:“是。”
“六哥儿,过来。”官家看着唯一的儿子难得做了一回慈父,不再严苛。
赵祯依言上前,官家摸了摸赵祯的头道:“六哥儿也大了。”
众人皆以为官家不过是随口一说,也未理会,不想官家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众人一惊:“来人,传旨,皇六子赵受益人品贵重,英睿不凡,择吉日立为皇太子,赐名赵祯。”
虽然赵祯这个名字是官家早就为唯一的儿子,大宋的储君想好的,但却是从未像今天这样昭告天下。
刘娥先是一愣,随即也是欣喜,对赵祯道:“六哥儿,还不谢恩?”
赵祯也是明白自己的身份的,成为太子只不过是早晚之事,因而顺从跪下谢恩。
杨淑妃最是心思玲珑,见状马上笑着捧场:“官家英明,如今国朝有了太子,定当更加繁荣昌盛。”说罢又讨好刘娥道:“这也是娘娘教导有方。”
众人此时也是反应过来,觉得官家的旨意也是应当应分的,忙一一附和起杨淑妃的话来。
刘娥因为杨淑妃的话甚是熨贴,心情更好几分:“官家您看,这杨妹妹是在邀功呢,她不是也帮着臣妾教养六哥儿嘛。”
官家见众人都满面喜色,心情也好了几分,笑道:“皇后说的甚是,淑妃是该赏。”
杨淑妃忙起身推辞:“臣妾哪敢居功呢,再说官家娘娘对臣妾已经很是厚待了,臣妾万不敢受。”
官家笑道:“无妨,你尽管说就是了。”
杨淑妃心思活泛,见官家高兴,故作忧愁:“臣妾没什么可求的了,若是官家真让臣妾说,那就只有请官家可怜可怜臣妾的外甥女了。那孩子年幼丧母,如今他父亲又娶了继室,想她小小的年纪,臣妾实在是不忍心。”说罢已是垂下泪来。
官家思索片刻,方试探的说:“你那外甥女是晏殊的女儿吧?”
杨淑妃见官家有印象更是欣喜,面上却不显,只是应道:“官家说的正是。”
官家道:“你既然求了,就给那孩子封个宁柔郡君吧。我记得那孩子与六哥儿年纪相仿,就让她跟着六哥儿读书吧,将来,给他做媳妇也是使得的。”
“官家!”刘娥想要阻拦却是为时已晚。
官家此时也明白自己所言多有不妥,可君无戏言,再说晏殊也是自己看好的,将来可为赵祯心腹之人,给他的女儿这个恩典也是可以的,因而不再说话。
众人也默契的不再提及此事,一场家宴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坤宁殿。刘娥将众人撵了出去,方才冷声道:“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杨淑妃忙跪下解释道:“娘娘恕罪,臣妾并无想插手六哥儿婚事的意思。”
刘娥见杨淑妃因自己的一句话反应如此激烈,思及素日里的姐妹之情,也是不忍,拉了杨淑妃起来:“你呀,我不过是一问,这么大的反应做什么?”
杨淑妃道:“娘娘待臣妾好,臣妾都知道。”
刘娥叹了口气道:“妹妹,你也知道,如今官家常常发病,我顶着那些朝臣们就已经够累了,回到这里我不想再勾心斗角了,你明白吗?”
杨淑妃道:“娘娘的意思臣妾都明白。”
刘娥道:“罢了,罢了,官家金口玉言,既然说了就不能更改了,妹妹回去好生教导着那个孩子,在六哥儿身边凡事都要懂规矩才是。”
杨淑妃忙应下不提。
多年以后,赵祯回忆起那天,他的爹爹,大宋的官家,将自己亲手锁住这座孤城里,可也是他,给了自己这世上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