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死了？

义父的墓碑立在人烟稀少的荒僻之地，马车颠簸了一路，我强忍着不适才终于到了。

暖暖和随行的人自觉在原地停下，我一个人带着祭祀的物品来到了义父的墓前。我在义父的墓前跪下，上了三炷香，又将新摘的梨花插在义父墓边的泥土里。

“义父，三儿来看您了。”

暖暖说，温晨这个名字是义父给我起的，可是义父却是不大爱唤我这个名字的，他一直都是唤我三儿的。

听说我还有两位义兄，所以三儿的三字应该就是排行第三的意思吧。我心中感慨万千，却只能隔着冷冰冰的墓碑和义父相见了。

我突然向四周望去。我知道他又来了，这是一种陌生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义父立碑是在我醒后的第二年。到如今已有十二年之久，我每次来都能感觉到有人躲在暗中。

我灵力低微，来人的灵力却明显在我之上，十二年来我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具体方位。

即便是这样，没有理由的，我就是知道有人就在暗中，而且我次次来他也次次都在。一开始我也会心慌，可时间久了，我察觉到暗中的人对我并无恶意，他甚至连面都不肯在我面前露。我便也不再害怕了，甚至是，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

我告诉自己就当作是心灵的慰籍吧，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只要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就很好。如果有一天，他不来了，恐怕我心里才会觉得空落落的。只要他来了，就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了无人打理的缘故，墓碑旁长了好些杂草。由于我让暖暖带着其他人在远处等着我，免得人太多打扰义父的清静。

现下倒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只能亲自动手拔掉它们了。原本以为只是拔个草的小事，忍忍就过去了，但草丛中却突然钻出了一条悠悠吐着蛇信子的蛇。我也不管有毒没毒，结结实实的就被吓退了好几步。我没有配剑，拿不出别的东西来对付它，身边也无一人保护。

怎么办怎么办？正当我脑中乱成一团时，一节树枝自斜后方飞来值直接断了蛇的头。

我愣住了，蛇死了？不对，蛇不应该死的，蛇没有死。我记得蛇只是被砍断了尾巴就逃走了，因为剑的主人根本没有伤害它的心思。

剑的主人，他是谁？又是哪来的剑？为什么我脑海里会突然闪现出莫名的想法？

我还来不及多想就被匆匆赶来的暖暖和修士打断了。我才想起可能是刚刚我的惊呼把他们引来了。

暖暖急急拉过我左看看右望望，修士亦是一脸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小姐可还安好？附近有何异常之处惊扰了小姐。”

我默默后退两步挡住刚断气的蛇，“没有，是刚才突然窜出一只野猫，又大又黑，把我吓了一跳。现下想来，山中野猫出没最是寻常，是我自己胆子太小了。”

暖暖后怕道，“你没事就好，是我欠缺考虑了。”

“与你无关，不必为我忧虑。我还想和义父多说说话，你带着人先回去吧。”

“可是......”

“好了，不就是一只野猫吗？犯不着太过在意。”暖暖要是不走，有些事还真不太好解决。

“好，那我在旁边等着，你要是再有什么事就立刻叫我。”

我应了声，远远地看着暖暖带着其他人消失在视线内，才敢转身问道，“你还在吗？”

没人理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还在了。”

想用沉默来对付我，没门。本姑娘的话头是不是被你止住的。

“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不过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每次来你都在。整整十二年了，你来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以前我虽然也知道暗中有人，但没有机会开口，我也选择闭口不谈。既然现在机会来了，我就索性把话说的个干净也好。

方才他扔出树枝的方向再加上他听到我说的话后气息加重了几分，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在我后方的某棵树上，可惜枝叶茂密，可供人藏身的地方太多，若不是方才他为了就我露出马脚，我便是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他的。

“你很惊讶我知道你在暗中的事实——你知道我的灵力不够所以发现不了你。”我试探地问道，“你很了解我，你认识我？或者说，我们认识吗？”

风刮过树叶哗哗作响，留下的依然是一片宁静，空气中洋溢着一股死寂的尴尬。

我面上保持着镇定，心里却已经开始东想西想。他该不会已经走了吧？哎呀我怎么脑子一热就把心里想的话全都说出口了。万一只是巧合，人家只是住在附近的隐士高人，怕我做坏事才来看看我，又恰好大发善心救了我，那我刚才岂不在自作多情？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疯子在胡言乱语？

我欲哭无泪，我猜了半天根本没人理我，幸好这里没什么人，不然我恐怕真的会被当成疯子抓走。

算了，既然人家都不想理我，我巴巴凑上去也算什么事？

在一片血腥和厮杀声中，我看见自己怀里躺着一个人，泪水止不住地从我脸上滑落。

我暗暗猜测，那个人一定对我很重要。

“我”说，“义父求您了，您不要离开三儿。”

我站在一旁，猛地看向自己怀里的人，原来他就是我的义父，我终于见到他的模样了，可惜他已经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全了。

“三儿。”

“我”不住地点头，“我在，义父，您说，我都听着。”

“不要恨，不要怨......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

暖暖在我身边跪下，眼眶发红，“小姐，乱葬岗被人连夜围剿，无一人生还，想容她......也不在了。”

我一阵心悸，疼得五脏六腑仿佛都要搅成一团。

我听到有人说，“别怕。”

尽管声音冷冽，这两个字却无端令人心安。许是今日见了义父的缘故，连梦境都与义父有关，我也睡不着了，索性披衣下床打开窗户吹吹风。 晚夜的风夹着凉意，一股寒意沁入我的骨髓，我打了个寒颤。

要是暖暖在，肯定又要责怪我任性，为了贪凉不顾自己的身子，可我是真的需要这阵子量一眼来让自己清醒清醒。我不由得庆幸今夜没有答应暖暖守夜的请求。

“别怕。”我重复着这两个字。

别怕。

午夜梦回，这两个字时常伴随着我入睡，令我安心。可我就是想不起来，这话究竟是谁对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