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兰海仍然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偷袭着,但上空却是晴朗的,不再有乌云的霸占。
廖岩和梁麦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局里,郭巴和蒋子楠也从兰江带着调查笔录回来了。
正当廖岩和梁麦琦在刑警队的走廊里,肩并肩走向各自的办公室时,痕检科的“猜猜姐”张艳艳出现了。
“哎,廖岩,给,这是你们专案组的所有痕检报告单。我先走了,还要去忙分局那边的痕检。”张艳艳把报告单递给廖岩后,转身就走了,可没走几步,她又回过头来说,“哦对了,那个无头男尸的DNA,兰江那边确实没搞错,但是他们对比的样本是血液DNA,如果你们确定死者做过骨髓移植的话,那用血液做样本是不准确的,这你是知道的,兰江那边的报告单也在里面,具体的你自己看吧。”
“谢谢你!艳艳姐。”梁麦琦轻轻笑着,礼貌地向张艳艳道谢。
“别客气。好啦,我先走啦!”张艳艳边跑着边向两人挥手。
廖岩拿着那堆报告单,听了张艳艳的简单分析后,就一直紧皱着眉头在发愣,都没来得及向张艳艳说声谢谢。还好梁麦琦在一旁帮他解了围。
“廖岩,怎么了?”梁麦琦看着廖岩那焦虑的表情,也开始担心起来。
“冤假错案……”廖岩闭上眼睛,眉头却依然紧皱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李兴禾是冤枉的……小瞳一定是查到了什么!”
廖岩边说边小跑着,慌忙地寻找着陆小瞳的身影。梁麦琦紧跟在他身后。
“姐,廖岩,我正找你们呢。快跟我来,我有新的发现。队长也在。”陆小瞳从茶水房出来,领着两人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后,继续说着,“七年前,一个叫钟杰的人在兰江人民医院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与他做骨髓配型的人是……”
“他做骨髓配型的人是李兴禾?”梁麦琦突然打断了陆小瞳。
“对。姐你怎么知道?”陆小瞳有些震惊。
梁麦琦却没有立即回答陆小瞳,而是反问着廖岩:“廖岩,你刚才说李兴禾是被冤枉的。难道七年前你师傅赵元景经手的案子,真正的凶手是钟杰?”
“那具无头男尸的身份,子楠已经和艳艳确认过了,就是钟杰。”贾丁说。
“是钟杰……”廖岩机械地点着头说,“那他竟然有事瞒着我……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小瞳,那李兴禾的资料呢?”梁麦琦继续追问着,她察觉到了廖岩六神无主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廖岩心中的故事轮廓还缺了一块拼图,这块拼图,就是李兴禾。
陆小瞳看着电脑屏幕,不慌不忙地念了起来:“李兴禾的祖籍在日本,随母姓李,母亲是兰江常驻人口,所以严格来说他是个混血。死前一直单身无子女,这个钟杰和他毫无血缘关系。对了,廖岩,钟杰得的病是慢性粒白血病。这是他的病例资料。”
“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骨髓配型居然成功了。这钟杰得是有多幸运。”贾丁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了掩饰自己缺乏医学知识的尴尬,接着又说,“哎不是,廖岩,我还是不明白,这钟杰的病和案子有关系吗?”
“骨髓移植会改变血液的DNA。”廖岩做着简单的解释,随后接着说,“也就是说,钟杰做完移植手术后,他体内将会有两种DNA,他的血液DNA会和李兴禾的一致,但其余部位的DNA并不会改变。”
“你师傅七年前因为误判,让李兴禾含冤而死。”梁麦琦顺着廖岩的解释推理着,“而凶手,可能发现了骨髓移植会改变DNA这个原理,查到了真正的凶手其实是钟杰。所以才杀了钟杰,为李兴禾伸冤。”
“这就对了!”陆小瞳反应迅速,“姐你之前就说过,五芒星案的被害人,都是在惩罚死者,替含冤而死的人伸冤,以此来伸张她所谓的正义。”
“队长!队长!”蒋子楠匆忙地跑到陆小瞳办公室,寻找着贾丁,“刚刚你办公室来电话,我帮你接了。是分局的同事,他们说……”蒋子楠话说到一半,看到廖岩后,突然又收了回去。
“怎么吞吞吐吐的?快说!分局的人说了什么?”贾丁命令着,或许是因为这奇怪的悬案,他有些着急了。
“是关于……赵元景的。”蒋子楠表情略显复杂,在贾丁的催促下,却还是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
“他死了?”廖岩突然问。他似乎早有预感。
“监控拍下了死亡全过程,就在半小时之前。”蒋子楠艰难地说着,把手中的U盘递给了陆小瞳。
“这个小区夜班交班时间是晚上10点,小区的两名保安交班时,在监控中发现异常,跑过去看了之后,就立即报了警。”蒋子楠看着陆小瞳电脑上的视频说,“就在廖岩他们离开的两小时后。”
监控视频中,廖岩和梁麦琦离开之后,赵元景进了家并关了门。随后,一个神秘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赵元景追了出去,但是没走几步,就倒下了。赵元景趴在地上,口吐白沫,挣扎了几分钟后,便不再有动静。而此时,神秘女子早已离开。
“分局离那边很近,所以指挥中心就调度了分局的同事去看。结果,分局同事在赵元景家的墙上,发现了这个。”蒋子楠拿着手机中的图片给众人看。
那图片,还是一个倒转的五芒星,这是第四个五芒星。但这一次,廖岩的心却被刺痛了。他刚和恩师见的这一面,竟然是最后一面。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咫尺天涯。
就在刚刚返回警局的途中,在车上时,梁麦琦的手被廖岩牢牢地牵着,廖岩那灿烂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笑,以梁麦琦的职业判断,她不会看错。而现在,也许是碍于在工作场合,看着廖岩那空洞的眼神,梁麦琦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陆小瞳曾告诉她,她被乔真真绑架的时候,也是这种状态。现在,梁麦琦终于理解了。
“这女的好面熟啊!”陆小瞳盯着那视频说。
“是李沐白。”廖岩冷冷地说,他看着视频中那熟悉的背影,他记得那个背影。他开始爆发,“今天莫名其妙来找我,原来她是另有目的。”
“就是我们在岛上度假遇到的那个,相亲的时候被你吓跑的李沐白?”陆小瞳越听越懵,“但是廖岩,他来找你干什么?”
“她是来报案的,她说她老公失踪了。但是当时她说,笔录已经做完了。”梁麦琦替廖岩回答着。
“小瞳,查李沐白!我要看详细资料!”贾丁命令着陆小瞳,随后又问将子楠,“郭巴呢?”
“尸体马上运到局里了,他在楼下等着。”蒋子楠回答着。
此时廖岩突然问:“队长,我和麦琦要回避吗?”
“原则上,是要回避。看看分局那边什么意见。但是,即使要回避,你也只是不能以法医的身份参与这个案件。而麦琦不属于警察编制,根本就不受这个限制。这个案子是我说了算,我的人,我要怎么用,他们也无权干涉。”
贾丁虽阴沉着脸,心里却非常明朗。在关键的时候,他总是会护着自己的手下。经历过双色玫瑰案,让他更加相信跟着自己的人不会有错。
“子楠,一会郭巴回来,你们俩配合小瞳,查清李沐白、钟杰、李兴禾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必要的时候,再去一趟兰江。廖岩、麦琦,先跟我去楼下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贾丁说完,带着廖岩和梁麦琦离开了。
陆小瞳看着廖岩和梁麦琦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但也许她并不明白廖岩此刻的复杂心情。廖岩虽然拥有了梁麦琦,却缺失了亲情。他与赵元景之间,早已从师徒之情,升级成了亲情。
贾丁到了楼下,让郭巴去和蒋子楠和陆小瞳一起做新的调查。随后就焦急地在门口等待着分局同志车队的到来。尽管已是深夜,刑警队的灯却从来没熄灭过。三人站在警局门口,那刺骨的寒风吹到脸上,他们都似乎毫无感觉。
廖岩始终低着头在沉思着。正如梁麦琦所说,越接近真相,就越会迷失自己。
没过多久,鸣着警笛声的车队来到了警局门口。
装着赵元景尸体的尸袋被拉了出来放上了手术推车,准备往法医室送时,被廖岩拦了下来。他伸出手,僵硬地拉开那尸袋的拉链,赵元景的死亡面容一点点在他面前显露出来。他紧咬着双唇一动不动地站着,让负责运送尸体的警员都有些不知所措。
廖岩解剖过无数具陌生的尸体,却从来没有解剖过与自己如此亲近的人。他想起黑鳜的第一篇小说:女法医与男心理医生的故事。故事中,女法医解剖的是自己的爱人。而现实中,他即将要解剖的,是被自己视为父亲的恩师。
“廖师傅,廖师傅?”几名警员在一旁呼喊着,却怎么喊也喊不应他。
“廖岩……”梁麦琦也在一旁轻轻地呼喊着他。
也只有在梁麦琦的呼喊声中,廖岩才回过神来。他将那尸袋的拉链重新闭合。并让开了道路,让运尸的民警离开了。
出于礼貌,贾丁与下车的分局同志打了声招呼,寒暄了几句之后,他笑着点点头,送分局的同志离开了。这一幕恰好被梁麦琦捕捉到,很明显,贾丁脸上阴沉的表情消失了,她大概已经知道分局的同志对贾丁说了些什么。
贾丁拿着分局同事给的资料,向廖岩和梁麦琦走了过来:“廖岩,关于你的问题,分局已经向刘局长请示过了,刘局长的意见是,你完全不用回避。”
“我知道。”廖岩呆呆地站着,俨然成了一个木桩。
“那你师傅的尸检……”贾丁继续试探性地说着。
“我会去亲自做。”
廖岩说完,缓慢地移动着脚步上了楼。他如履薄冰,身影歪斜着,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梁麦琦默默地跟在廖岩身后,没有说一句话。作为心理医生,梁麦琦有一万种方法让廖岩走出这段阴影。但此刻,廖岩需要的是冷静,而不是安慰。尽管梁麦琦也很难受,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陪在廖岩身边,让他不再像上次自己被绑架一样,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