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宇桐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讲原则的人。
比如在与男朋友相处过程中,他总告诉自己要耐心,给对方多点时间成长,毕竟一段感情能够长久,其中必然少不了彼此的包容与扶持。只不过过分的包容便成了溺爱,因此如何掌握好这个度便显得尤为重要。
田鸿杰比他小八岁,再加上阅历的不足,从小在父母学校的呵护下长大,比不得自己老早便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因此经常有耍小性子的时刻,特别是在有关任胤蓬的事情上,对方显得格外执着。
好像三年前录节目的时候便开始了。当着摄像头和工作人员的面,小孩儿毫不避讳地将“吃醋”写在脸上,每当他无意提起这个名字,都能感到从背后丢过来一把眼刀插在他身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某次故事的三位主人公恰巧聚在一起,他不过开了个玩笑,指了指身旁同样穿卫衣的任胤蓬,对田鸿杰说:“你看我们两个的衣服是不是显得你特别多余。”后者便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一个人跑到楼道里唱《煎熬》,嘴里还嘟哝着“红配绿丑得哭”什么的,过了半天才回来继续录视频。
就在胡宇桐以为对方不过是在装模作样,调侃道:“你刚才不是伤心地走了吗?”的时候,田鸿杰摆摆手,丢下一句:“我一点都不伤心,你不值得我伤心。”
并在接下来的三天拒绝与之进行眼神交流,还试图将他的牙膏和刮胡刀藏在枕头底下。
可以说,当年在节目中田鸿杰为胡宇桐吃过的醋加起来足以绕地球好几圈,有时甚至连队友的醋都吃:
比如到了玩游戏的环节,他与小李十指紧扣——掰手腕,余光扫到田鸿杰的身影,那人就坐在他俩后面,面上维持着笑容,膝盖却要被拍烂了;
还有一次,与队友们一起做蛋糕时,眼看赵珂双手端着面包胚很不方便,胡宇桐上前为他系围裙,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田鸿杰看到,手里的擀面杖直接脱离地心引力,整个空间为之一振;
即便是老实人马哲,也免不了被其误伤的命运。某次在户外录节目的时候,瞥见他与马哲勾肩搭背,田鸿杰神色骤变,原本上扬的嘴角整个儿垮下来,那感觉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转而搂住赵珂的腰,似是在向他示威;
.......
说实话,情侣之间占有欲强并不是什么坏事,说明对方心里有你,在乎你嘛,但天天这么折腾还真让人受不了。
胡宇桐暗暗发誓,自己的忍耐有限,同样的事情只要发生三次,他便要想办法向对方表明自己的态度。
于是在这个鸟语花香的清晨,胡宇桐伸了个懒腰,俯身轻吻身旁爱人的脸颊,随后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做早餐。过了一会儿,听到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田鸿杰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趴在他身上撒娇,还非要将手机屏幕凑到他跟前,语气不无嗔怪:
“你看‘任胤蓬’刚发的朋友圈!”
又开始了。
随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穿透耳膜,胡宇桐的脑海里弹出这么一句话。
仿佛又回到那段好话说尽,费力劳神也焐不热一块石头;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跟在人家身后,千呼万唤也得不到一次回应的时光。
这是他摔门而出的原因。
事后不出三分钟胡宇桐便后悔了,然而当初离开得太决绝,实在不好意思回去,他便独自在街头游荡,欣赏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顺便思考哲学问题:
太阳为何依旧耀眼?
海浪为何拍打岩岸?
鸟儿为何依然歌唱?
星星为何仍在闪烁?
难道它们不知道,末日已经来临,整个宇宙分崩离析?
他思考得正投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起来一看,不是田鸿杰,而是某个此时他最不想面对的名字——任胤蓬。
对方称自己人在苏州,马上有一场很重要的演出,恰逢队内的鼓手临时有事,问他能不能过来顶一阵子,并表示拒绝也没关系,他们可以再想办法。
“没问题。”
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胡宇桐毫不犹豫地回复,随即买好飞往苏州的机票,通知任胤蓬那边为他安排酒店,待一切办妥后,他才想起田鸿杰,那人还在家里等他回去呢。
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正在干什么,是跟队友视频组团骂他呢,还是趴在沙发上折腾那只无辜的跳跳虎玩偶,想到这,胡宇桐的嘴角开始不自觉上扬,他几乎要取消所有行程一路冲回家给他的小熊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而令他留在原地的唯一原因,是某个自灵魂深处发出的声音,宛如上帝他老人家正借助某种介质与之对话:
到苏州去吧,那里有你渴望已久的答案。
三年了,这一切总得有所了结,不是么?
距离胡宇桐离开已经过去24个小时了,田鸿杰抱着被子蜷缩在角落,手指飞舞不停地刷手机,嘴巴也没闲着:
他骂某人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啊不,是有了旧爱便忘了新欢,好像也不对;
骂自己没出息,昨晚杀了一夜的胡宇桐,第二天醒来腰酸背痛,挂着到下巴的黑眼圈去上课,被老师调侃嗓子跟公鸡打鸣似的。下班后拒绝了队友接送的建议跑去挤公交,并在逼仄的车厢内无比怀念胡宇桐的大卡车上垫了软枕的副驾驶座位;
骂当年决定同居后,二人到宜家添置家具的时候自己一眼看中这么大的双人床,当时他只顾当着导购的面将头埋在席梦思下滚来滚去,丝毫没有考虑到在主卧放置这样一张加宽加大、足以并排躺下三人的床意味着什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敢情这些年每次胡宇桐晚上跟自己吵架,他俩中间隔那么大的距离都是留给任胤蓬的。
现在他独自躺在这张硕大无比、像食人花一样足以将其吞噬殆尽的床上,胃里空空荡荡,不全是没吃晚饭的原因。同时心头泛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仿佛有只蝴蝶在里面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
胡宇桐,胡宇桐,胡宇桐......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跟任胤蓬在一起,肯定很快乐吧?比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快乐。
“若你说已到了天堂,太快乐,
神遇到,佛碰到,但我希望碰到我。
很想抱月光,很想钻漩涡,
......”
你说那人,到底是想潜到水底钻漩涡,还是想拥抱他的白月光?
田鸿杰弹着跳跳虎玩偶的鼻头,麦浚龙富有磁性的吟唱仍在耳畔萦绕,他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