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什么!”蓝启仁次日卯时起身时.,正要与蓝曦臣议事,却只见到小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的蓝景仪,昨日才压下去的火气又不可抑制地窜了上来:“景仪!去罚跪四个时辰!忘机!你为何不劝一劝曦臣?!蓝家宗主,如此这般,像什么话!”
“叔父,忘机觉得,兄长…有些累了…”
蓝忘机见蓝启仁气得喘息不匀,胡子都随着他的呼吸颤抖,心中也感到难过。然而,念及兄长,却也知道即使自己的回答只会让蓝启仁更加生气,也不能不说自己的真实想法。
“忘机,他这分明就是在逃避责任!”
“叔父——”蓝忘机也感到很无奈,未等他再说什么,蓝启仁已经撤袖起身,忿忿然回去闭关了。心下想来,叔父自己,何尝不是把一生给了蓝家,却孤身一人呢?抬眼看向走在前面的已过而立之年却蹦蹦跳跳的魏无羡,魏婴,希望叔父有一日能够想通吧。兄长此时,到了何处呢?
蓝曦臣出了云深不知处,才也发觉自己并不知道该向何处去,漫行于街道之上,身边只是人来人往。纨绔公子,白净书生,玄门道友,小摊商贩…形形色色的人,在这一个特定的时间,在这一个小小的路口,轻而易举地相. 聚,漠不关心地相离,又有都少人的宿命在其中?为何,这样的相聚如此容易,可与所念人的相聚,却又是这般困难?阿瑶,你会在这熙攘人群之中吗?茕茕于街头,竟是这般错愕。
渐渐坊市稀了,近了郊野,转进城中最后一家客栈里来,独坐于硬而脆的干木长登上,回忆不出芳菲殿内檀木坐榻的弹性。从何找起呢?那座庙?那口棺?被金光瑶推开时的无力感再次包围了蓝曦臣,那日问灵时的求救声尚在耳畔,一想到阿瑶痛苦万分,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由自主地就捏碎了手中的粗瓷杯。碎片嵌入了手掌,温热的血在洒落的同样温热的茶水中留下梅花般的印迹。眼见着这盈黄和殷红的别致的色彩组合,竟阴差阳错来了一句:“店家,一壶天子笑。”声音听起来,实在清且苦,像在青石板上的积水里失去了形态的雨滴。
是那种盈润的白瓷酒瓶,仿佛那人脸庞。既是碎了杯子,只能就着这酒瓶便饮。一拔塞子酒香四溢,闻着却已呛出眼泪,试量着用嘴唇嘬一小口——很辣,辣得像问灵时全身的帝痛。
他不喜欢酒。只是,一仰颌,却一饮而尽。酒水充盈了两腮,然后是用力的吞咽,喉中一痛,接着一串苦涩的咳嗽。好像曾经的许多次,在一张桌子的两端,他与阿瑶相对而坐,只是对面如今并无他的身影。他们之间,隔的不再是几案,而是二尺朔月。
摇晃着起身,天色已晚。不顾店家劝阻,仍是走出了门去,也忘了付酒钱,抛却了已定下了的客房——只是想要向前追溯。
朦胧中也不知转到了哪一片荒郊野地里来,酒力不胜,一根树藤就轻而易举绊倒了蓝家宗主。蓝衣云纹也不再起身,只是颓然于地,紧紧握拳,一手荒郊败叶。阿瑶,自你走以来,二哥…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正当时,忽闻一阵低吼,似有万马齐喑之势,惊得蓝曦臣酒醒了大半。握紧朔月,猫腰前行。果然,行了十多步远,便看见一具走尸。走尸在这荒郊野地里见了活人,自然张牙舞爪冲上来。朔月出鞘,蓝曦臣解决走尸,倒不费力,只是,待他绷紧心弦,又向前走了十余步,却打了个寒颤。
一片旷野上,全是走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