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一抹丽色穿透窗户,天色微亮,慕筠烟睁开刺痛的双眼,昨夜的一幕幕回荡脑海,耳畔还依稀记得那一句话“我不会让你死”,羽扇的睫尾轻轻颤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周围陌生的环境,身边陌生的气息让她更清醒,她连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
不忍自嘲,她不是官宦家的小姐,也不是名门闺秀,事已至此,她只能接受,是她自己送上门,怪他吗?他不过是把自己这条卑微的命留了下来,说到底,她还要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身边的人还未醒,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梦中。
慕筠烟起身穿戴好,逃也似的离开了。对于那个人,自己就是送上门来的羊羔,哪有拒绝的道理,对于自己而言,他,说不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应该恨的人,这算是两清了吗?慕筠烟质问自己。
已时,男子起身,被褥冰凉,连余温也不曾留下,身边得人早已不见踪影,空气中还残留着属于女子特有的清香,唯有榻上的一抹红提醒着昨夜并非一场梦。
男子冰冷的脸上带着思虑,不管是人为也好,天定也罢,既然已成定局,他自然会做一个成年男子该做的事,他也不相信,那个人会让一个难以制服的人来诱惑他,他们还没有那个本事。
眼前浮现了一张眉目如画却固执的脸,他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不可挽回,可是却没有一丝后悔,她所相信的命中注定,不过是事在人为,身旁的人儿已不再,薄唇微启:“事已至此,还是那么倔强?”
“王爷,该回城了。”
侍卫冷谦催促,男子收敛好思绪,天下之大,能相遇,便是契机,回到东临,他自有办法,“启程回府,昨夜之事,任何人不得透露。”
“是!”
“还有,昨夜门外那些人,查清楚,解决掉!”敢在他眼前,动他的人,确实是该解决了
林深处,一场滂沱大雨淋湿了大地,雨中摇摇欲坠的人儿却不愿躲避一分。
徘徊在昨夜一幕幕,心头的刺怎么也去不掉,凤凰也察觉到主人的不安,乖巧陪伴一旁,春夜里的雨,格外冰凉,雨水冲刷着慕筠烟,水滴顺着发丝滴落,尽管冻得瑟瑟发抖,仍强忍着,她脏了,狠狠地抱住自己,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她怎么会哭,哭能换回一切吗?
母亲,我该怎么办?怎么会这样,老天好似也在发怒,雨越下越大,可雨中的人仍旧纹丝不动,只愿雨再大些,能洗尽铅华,洗尽污秽。
冰冷的雨水却让她更清醒,“吾儿,你且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那里才有你该面对的人。”孟施临终前最后一句话,回荡在耳边,是逼迫,甚至强硬,不容反驳。
所以,她不该把自己的时间停留在这件事上,回到她该回的地方,面对她该面对的人。只要她未死,天大的事都算不了什么,凤凰身上也同样被大雨淋湿了,可并未有逃避之意,牵着马绳:“凤凰,我们走吧。”
吃一尺长一智,事情的始作俑者,慕筠烟不会忘记,她所谓的仁慈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发生的事已难以挽回,就此却难忘掉。
看来,有些人还是不长记性,这一路人烟稀少,那几个人的出现定惹人耳目,东门霸爷,是时候该去和阎王爷谈谈了。
城郊东门城隍庙内,“大哥,来尝尝这烤鸭,刚出炉的,还冒着热气。”
“大哥,喝水。”东门霸爷被几个混混手下伺候着,端茶递水,好大的架子。
“我说,那小娘们还没找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简直是丢我霸爷的脸!”想到慕筠烟,东门霸爷一肚子火气,说好的美人没见到,还碰了一鼻子灰,
“大哥,别着急,那小娘子虽绝色,可性子烈得很,难以驯服,也怕她伤着大哥不是,改明儿去给大哥再寻可人貌美的小娘子,保证把大哥伺候的好好的。”
“对对,多找几个。”手下纷纷奉承,东门霸爷觉得自己果然是老大,有人伺候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手下都这么说了,做为老大自然不便责备。
“嗯,这还差不多,下次,记得药性加多点,又免得人跑了,可惜了那难得的迷药。”
“是,是,大哥说的是。”手下口中答应,可心底纳闷,那药性他们都试过,药性及其强烈,一般人抗不过半个时辰,那小娘子到底是什么人,寻了一夜都没寻到,可真是便宜了别人,这些话只能自己闷声想想,若是让东门霸爷知道,又少不了一顿挨揍。
听清了几人的话,慕筠烟晶莹剔透的双眼透着寒气,害了自己不够,还想害其她姑娘,上次的教训是她心软了。
“凤凰,好好在这里待着,还是你聪明,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我不会饶过他们了,以免再祸害她人。”凤凰得意甩甩尾巴,‘你才知道?’慕筠烟握紧手中的剑,看来,也该让它尝尝鲜血的滋味了,没有鲜血滋润的兵器,是缺乏灵性的。
几个人还没差察觉到危险,有滋有味的吃着喝着,奉承着。
“可否还有多余的,让我也喝上一杯?”
“有,有,倒上倒上。”几个人还没见到人,张口便应下,察觉到不对,怎么是姑娘家,几人目光停留在大门中间的慕筠烟身上,东门霸爷目瞪口呆,眼珠就差挂在脑门上,光是身型,便是这般撩人,那带着笑意的双眸,即便是背着光线,也闪着亮光,曾调戏过慕筠烟的几个混混,就算不认识此时带着面纱的人,也认识她手中的剑。
“是她,是她。”
“谁?”
“就是昨日点咱们穴道的那个姑娘。”
“什么?她来做什么?”
“不会是来报仇的?怎么办?”除了东门霸爷,其他混混都避之不及,慕筠烟完好如初的站在这里,不是来找他们算账的,难不成真是来喝酒的。
“小姑娘,来,来,来,酒管够,肉管够。”
昨夜期盼已久,此刻自己送上门来,东门霸爷摩擦着掌心,欲上前攀附,慕筠烟冷笑,真是死性不改,浪费了这好酒好肉,故作为难:“可是,我想喝的不是这个。”
“那姑娘想喝什么?我让手下人去买可好?”霸爷环绕着慕筠烟审视,真是妙女子,身材丰盈,腰间细的却能盈盈而握,忍不住吞咽,垂涎欲滴。
间隔下,还能闻到霸爷身上的汗味,且夹杂着酒味,让人一阵恶心,握紧了双拳,剑锋对准了霸爷脖间的脉搏。
霎时间,脖间一阵凉意,“你做什么?”霸爷一动也不敢动弹,手下的混混更躲在一旁不敢出头,谁都知道刀剑无眼,谁出头就早早见阎王了。
媚眼含羞,眉尾轻轻上挑:“你不是问我想喝什么?现在我就告诉你。”
霸爷这才发觉自己犯了糊涂,自己可真是痴心妄想了,遇上如此刚烈女子,还想喝上一杯,简直是后悔莫及,牙齿都颤抖不停,说话都不利索:“姑……姑奶奶,这…这……刀剑无眼,万一……万一……手抖了……可是会出人命啊。”
“人命?不,你错了,我要的不是人命。”
他们的所作所为,连畜牲都不如,谈什么人命。霸爷一时不明白慕筠烟何意,只要不杀他,什么都好说,抱着侥幸:“那就好,那就好,姑娘年纪轻轻,手指细嫩,粘上血腥就不好了。”手指欲触碰剑锋,妄想趁慕筠烟说话间推开。
这点小伎俩,不过是雕虫小技,他的一举一动早就看穿了,出言恐吓道:“我劝你,你最好别乱动,你也知道刀剑无眼,倘若是你自己手抖了,就怪不得我了。”
闻言,霸爷果然听话的收回手臂,大气也不敢出,呼吸都变得谨慎,欲哭无泪:“姑娘,我不过是一地痞流氓,从不杀人放火,与姑娘更是无冤无仇啊。”霸爷也知道慕筠烟不好糊弄,他也不认识她,何来仇怨之说。
霸爷的话有些多了,慕筠烟只觉得烦躁,等他杀人放火,厉鬼都能环绕城隍庙,还等他废话连篇,“有什么话,留着对别人说吧。”
“谁……”话还没说完,霸爷倒地,鲜血溅射在慕筠烟裙脚边,顿时清净了。
其他混混亲眼目睹霸爷的死亡,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霸爷已死,把所有错推在他身上是最好的选择,纷纷磕头认错:“姑娘,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与我们这等小人计较啊。”
“姑娘饶命啊,都是霸爷让我们这么做的,不关我们的事啊。”
“是啊,是啊,都是霸爷指示我们的,我们不听霸爷的他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饶了我们吧,求求你了。”
磕头认错是不是晚了些,“在此之前,你们祸害过多少好人家的姑娘?”
混混面面相觑,说还是不说,说了恐怕死得更快,纷纷摇头,慕筠烟皱眉,不承认,还以为自己没折了,看来他们还是不够聪明,语气有些不耐烦了,“忘了?那就去问问你们大哥吧。”
“大哥?大哥不是……姑娘饶命啊。”霸爷的尸体还躺在门口,几个人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躺下的就是自己。
饶命,谁不曾喊过一句饶命,冷哼一声:“你们在伤害其他姑娘的时候,她们难道没有求你们放过她?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让我放过你们!”笑意消失,明珠般双眸中泛着怒火,她就是让他们多活了一日,便害自己如此,放过他们,恕她做不到,剑上还残留着霸爷的血,一步一步走向他们。
“姑娘饶命啊。”
“饶命啊姑娘,我们再也不敢了。”几个混混的额头已经通红,甚至还泛着血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切皆是咎由自取,剑光闪过,乞求声消失不见,讨出手帕,擦拭剑上的血迹,剑锋没入剑鞘,扫了一眼裙边的血迹,挥剑划破衣角,漠然转身,如昨日一样,留下了带着血迹的手帕和破碎的衣角。
凤凰悠闲的啃着新鲜的青草,什么事都拦不住品尝新鲜的食物,“走吧,解决掉了,没有心慈手软,可满意了?”
凤凰摇摇尾巴,慕筠烟牵着马绳,一跃上马,“驾…”
马蹄声消失在城隍庙,这里荒山野岭的,庙里的尸体,不是被野狼野狗叼食,也会被风化成白骨,作恶多端一生,也算是罪有应得了,慕筠烟也算是手下留情了,让他们留得全尸,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前脚慕筠烟刚走不远,冷谦也得到消息,霸爷在城隍庙,以最快的速度通报了自己主子,东临当朝摄政王,季落沉,一个杀伐果断,不拖泥带水,藐视一切的男子,离开东临几日,回城之日便得一佳人,离而立之年不过数年,偌大的摄政王府却没有妻妾,慕筠烟的存在,就像在平静的深潭中抛下的一块石头,在他的心里波澜四起。
季落沉赶到城隍庙之时,场面没有想象的一顿杀戮,只有安静躺在庙里的几具尸体。面若冰霜的脸上倒没有任何起伏,仍旧平淡如水,有人抢先一步了,冷谦上前查看了几人的尸体,“王爷,属下赶来之时,就已是此现象,这几人均一招毙命,伤口平整,取命之人以剑弑之,招式快,狠,准,爽快利落,正中喉间脉搏,见血便封喉。”
荒废的城隍庙,地上洁白的手帕格外醒目,手帕,不是女子之物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又有女子遭遇不测了?
“把地上的东西拿过来。”冷谦被季落沉此言弄的糊涂,转身也瞧见了地上的手帕和零碎的衣角布料捡起来交给季落沉。
手帕虽被鲜血滋染,浓厚的血腥味掩盖不了还残留下女子特有的香味,“王爷,莫不是又有女子遭逢不测,这才惹来杀身之祸。”
冷谦所言不无道理,可是若真是如此,可为何只剩下几个男性尸体,除了遗弃的手帕,没有人能证明有女子来过。
“仔细勘查附近,线索不止这么一点点。”
“是。”
季落沉摊开带着血迹的手帕,淡淡的香味,温和不刺鼻,甚至觉得莫名好闻,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还有这洁白的布料,参差不齐,也带着血迹,布料上虽简洁,可印着点点碎花,怎么看,都是女子之物。
可是他从不与女子亲近,除了昨夜…恍然觉悟,可是一个弱女子单枪匹马如何能对付几个强壮的男子,他还真是小瞧她了:“冷谦,可有线索?”
“王爷,发现马蹄印,还有一个类似于女子的脚印,马蹄印向临江方向消失了,除此之外,并无发现其他线索。”季落沉无人察觉之际,嘴角微微上扬,原来真的是她,真是嫉恶如仇,一个女子能轻而易举解决掉几个体格健硕的男子,管家小姐是吃不了习武之苦,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宁死不屈的性子,有仇必报的脾气,这样的女子,是一个迷,让人想剥开,一探究竟,也似一团雾,若有若无,徘徊不定,触摸不到。
把手帕放入袖中,到了临江城,他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把城隍庙烧了,回城。”既然她把这些人都处理了,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他来办。
“是,点火。”火焰燃烧了城隍庙,一切都化为灰烬,季落沉才觉得满意,这样任何人也找不到把柄。
“即刻启程。”
“是。”
凤凰停下脚步长鸣,转过身子,“凤凰,怎么了?”
“哪里不是城隍庙么?”林中的烟雾引起慕筠烟的注意,她前脚把霸爷几人送入黄泉,随后便起火,若说不是巧合,她自己也不信,难道是他!不可能,慕筠烟抹去心中的想法,不过是萍水相逢,替她毁尸灭迹,莫不是太抬举自己了。
“凤凰,事不关己,我们还是走吧,驾!”马蹄声消失,再见亦是何时,且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