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本不该在那里的人,
今天他又不在那里,
我希望他会永远消失。”
——题记
我是一位建筑工人,我叫艾伯特。
我的妻子是一位家庭主妇,她叫莉格丝。
我的孩子叫沙狄,我无论去到哪里都喜欢带着他,他也喜欢跟着我。
一、
苏威尔先生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一本奇怪的本子和一个档案袋,上面画着一些孩童般的涂鸦。他将一张卡片递到我的面前,让我晚上就去这个地方帮他把房子里那根他讨厌的柱子给拆了,还用高额报酬堵上了我想拒绝的嘴。沙狄跟着我,带着电据,照着客户苏威尔先生写给我的地址一路找到了他说的那栋破旧的老房子。这见鬼的地方真是有够好找的!路上黑压压的一片,我觉得沙狄能陪着我找这房子就只能说也许是上帝给予了他极大的勇气和耐心了,若不是苏威尔这老家伙答应给的价钱高些,我才不会来修建这本就看上去不住人的屋子,这会让我彻底疯了的。甚至他只是让我把这房子里二楼的柱子砍了,这分明就是只要有电据自己就能做的事情,还要我来做,真是荒唐至极!与其如此,不如让我去修修坡上那些忽明忽暗的路灯,要不是有那少的可怜的月光,它们险些让我们从这荒无人烟的山谷上摔下去!
我承认我不是个胆大的人。
因为是晚上,再加上这两层房子被漆成了奇怪的红色,且不说原本上的到底是朱红,鲜红,还是土红,它就像一颗腐朽的心脏,似乎是它太脆弱,承载不了总压在它上头的月亮,以至于房顶已经破损了,门前的柱子也几乎快断裂。
这显然是幢危房,苏威尔竟然还让我把二楼的柱子给砍了,真是疯了!
鞋底像是被恶作剧地黏上了胶水,我没法迈出一步,这分明就是撒旦创造的未知地狱。沙狄握住我颤抖的右手,他明明是个孩子,却没有比我这个大人更害怕,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地方,他总能给我安全感。
我的小天使沙狄拉着拖着工具的我,一起走进了这幢房子里头。
二、
门内的世界一片漆黑,在一楼我们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忽然有些怀念山坡上忽闪忽闪的路灯了,起码它还会闪一会儿,让我们能拥有短暂的光明。
“这该死的地方为什么没有灯?”
因为害怕黑暗,我变得暴躁又恼怒,恨不得立马离开这房子。我感到沙狄的手似乎不停的出汗,他走在我的前面摸索着,想要找到这房子里灯的开关。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在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下意识向上望去,仍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不,”我的牙齿打颤,“这里本该是没有人的!这一定是鬼魂,是鬼魂!这该死的苏威尔。。。这该死的苏威尔!”
我没经过沙狄的同意,用最大的力气将他拽走,像无头苍蝇一般寻找原本进来的地方,那里应该是有些光芒的。。。一定会有的。。。光,光,光去哪儿了!
“冷静,冷静,闭上眼睛。”一个没有温度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畔边,那似乎是沙狄的,“闭上眼睛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一向都是相信他的,我闭上眼睛,这和睁开眼睛一样什么也看不见。我感到沙狄好像抱着我,有些时候,他比我更像一个合格的父亲。
三、
“小沙狄?艾伯特?”
那可真是个亲切又熟悉的声音。我这样想着,沙狄紧紧抱住我的双臂渐渐松开了,我从他的怀抱中离开,顺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我的妻子莉格丝,她穿着我最爱的红衣裳,那是我们初次见面时穿的。
“亲爱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苏威尔先生告诉我的。”莉格丝的臂钏钩住我的脖子,“我想你和沙狄了。就带了些吃的过来了,还能填饱你们俩的肚子。噢你可别说,来的路上真是够瘆人的,我险些从这荒无人烟的山谷里摔下去!我的上帝,与其让你修这‘堪称完美’的房子,不如修修那坡上可怜的路灯。。。”
“完美?”沙狄纳闷的打断莉格丝,“这儿荒凉的连灯都变得稀有。”
“门口的柱子也快断了,若是这房子再缺了些支撑点,它便离坍塌不远了,亲爱的,你一定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危险。”我现在想做的事除了完成苏威尔先生交代给我的修建任务,还有就是离开这儿。
莉格丝没有说话,她一手拉过沙狄的手,另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带我们向前走去,不久我们便看见了一堵似乎被电据割开了上面一半的木墙,透过墙便有了一丝月光,它洒在对面斑驳老旧的木头阶梯上。
我好奇莉格丝是怎样在这黑暗的环境里找到方向的,也好奇这堵墙究竟是谁割开的,也许是苏威尔先生?那可真要感谢他了,若是不割开,也许我们会被困死在这里。
哦不,我该恨他的,要不是看在他会付我高额报酬的份儿上,我也不会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四、
我们小心翼翼的走上二楼,由于我拖着电据,险些把这本身就不牢靠的木头阶梯划断。意外的,二楼的房间除了没有窗户以外其它一切都好。有油灯,蜡烛,我想,在这儿进行烛光晚餐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莉格丝从她带来的篮子里拿出一盘沙狄最爱吃的烤鸭和一瓶我最爱喝的红酒。她招呼我们来桌前先填饱肚子再干活,我看见了桌后那根貌似是苏威尔想让我砍掉的柱子,它支撑着这栋‘鬼屋子’的房顶,还被雕刻了一些奇怪的图案——三个明显不对称的人脸在诡异的对我笑着。这些好似孩童般的鬼画符让我感到熟悉,我看的有些入神,越看越觉得扭曲。
“艾伯特,看什么呢,快过来吧。”
我看见莉格丝站在烛火旁,她的一只手放在背后,露出羞涩的表情。红色的礼服配上温柔的烛光真是太适合她了。我不禁向她走去,早已顾不上沙狄了。
我慢慢走近她,有一把匕首刺穿了我的腹部。
我还是太大意了。
血液像一团纱雾蒙上了我的眼睛,眼前的画面让我头昏脑胀,我看不清四周的人和物,烛火也突然灭了,一切都安静的让我害怕,这下子我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莉格丝,你。。!”我捂住腹部,感到透不过气,“你为什么要这样?该死的,你在哪里,沙狄呢,上帝,你为什么不说话?”
怕黑的我来不及伤心,一定是她动的手,至于为什么,我来不及想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她。
若是不杀了她,她就可能会杀了我,也会杀了沙狄。不过我不担心沙狄,他现在一定很冷静,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害怕的。
我举起电据一顿挥舞,我不断的跑着,跑着,我想找到莉格丝。腹部的血不断喷涌着,周遭只有我的电锯声,别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我砍到了一个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都可能是莉格丝那个疯了的女人,可绝不会是沙狄,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上帝会保佑他的。
我用尽全力将它破坏,从头顶上发出雷鸣般的声响,一块块木头从上落下,我来不及躲开,更无处可逃,我想我是砍了那根顶梁柱了,许多木块砸在了我的身上,腹部的血仍在喷涌着,我没力气推开那些重的要死的家伙了。
月光射入正坍塌的房子里,借着光我看见了沙狄的背影。
他拿着匕首,浑身是血。
就像是穿了莉格丝的红衣服。他转身对我笑着说:
“闭上眼睛吧,闭上眼睛就什么也没有了。”
五、
沙狄跨出坍塌的墙壁跳出了这间屋子,之后屋子里的我便失去了知觉。
再睁开眼睛,四周亮堂堂的,我不在那幢红房子里,眼前没有沙狄,也没有莉格丝。我的面前坐着苏威尔先生,他穿着写给我地址时的那身白大褂,桌上放着一本画册,画册里头有着些许涂鸦。
“好吧,小可怜虫,”他扶额叹口气说道,“让我猜猜,你现在是沙狄,莉格丝还是艾伯特?”
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苏威尔先生,”面对他的问题我有些不悦,“你那‘鬼房子’带走了我的妻子,还让我的儿子想要杀了我!”我想要站起身来揍他一顿,却发现自己被绑得严严实实,难以挣脱。
他低下头,将双手握在一起。
“好吧,艾伯特先生,可能你很难接受接下来我所说的事情。”他将桌上的画册推给我,指了指上面的鬼画符,“你记得你画的这些小脸吗?”
我当然记得,它们是那根柱子上刻着的,但我不记得这是我画的,我不会画这么可怕的东西。
接着,苏威尔拿起在他右手边的那面小镜子放在我面前,镜子里出现了沙狄的脸。
“苏威尔,你是个可怕至极的巫师,”我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我莫名的害怕看见镜子里“陌生”的脸,我甚至不想看见,“你该被普罗米修斯的火烧死!我的脸呢,该死的,我的脸呢!把我的脸还给我!”
苏威尔按住我想要挣脱绳子的手大喊:
“我知道小时候的某些创伤会给你很大的刺激,但是你必须冷静,冷静才能救你。你现在彻底疯了,沙狄·克利维尔。”
六、
这声“沙狄·克利维尔”像一根细线,串起了我支离破碎的记忆。
我承认我不是个胆大的人,我害怕看见这些。
我的妈妈是个美丽的女人,和莉格丝一样,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她喜欢穿白色的衣裳。那天,她又没来学校门口接我回家,我总被那些有妈妈接的孩子嘲笑,我像往常一样等到校门口已经没有人的时候才走,我记得回家的路,一个人走回去就好,妈妈说过,只要认认真真的看红绿灯就一定能回到家。
我穿过人群一路小跑,到了熟悉的家门口,在我回家之前,妈妈通常是不会锁门的,所以我不需要钥匙,可那天的家门甚至都是敞开的。
屋里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烛光和映在墙上的一个高大黑影。
我走进去,看见妈妈睁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她的衣服被染成了红色,身边是拿着酒瓶红了眼睛的爸爸。有碎了一地的餐盘,还有打着火花的电据和沾了血的匕首。
我转身想跑走,却撞上了赶来的警察,他穿着黑衣服。
我记得之后有许多警察陆陆续续进了我家,我看见他们把我爸爸的电锯抢走,将他按倒在地上,之中的一个把我抱走了。
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我的父母。
自那以后我便不在原来的那所小学念书,那些警察将我转到了另一所学校。那里就像我的家,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孩子——他们也没有父母,那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嘲笑我没有父母接我回家。
我这才想起来啊。
我叫沙狄·克利维尔。
我不是建筑工艾伯特,也不是莉格丝。
我只想有合格的父亲和母亲。
可我本就没有啊。